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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給了我這條命,人人都覺得我該為他去死,可要讓我為我親娘死,那我到是心甘情願,死一千次一百次也願意。”

“我娘知道心疼我,會拿碎布頭給我補衣服,縫得特別好看,還會給我煮糖水喝,很甜。”

“但讓我為我爹死,我就不願意,說我大逆不道,那就大逆不道了,反正不願意。”

明月面無表情,破罐子破摔一般地道,“我甚至都不怎麼記得他的模樣,他賣掉我,和賣掉家裡的雞鴨一樣順手,我又憑什麼為他去死?”

“至於後娘和我那弟弟,他們的死活,我更不關心。”..

明月停了停,一低頭,掩蓋目中的一絲憂慮,“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我也不在意……不在乎。”

她一連說了兩次不在乎。

房間里一片寂靜。

這些話放在外面,讓人聽見非說這孩子大不孝,激進些的指不定治她個不孝之罪。

可屋子裡的人,卻都沒說什麼。

方若華輕輕一嘆,只道:“好好活下去。”

如此想不肯認命,如此想活好的女孩子,該有一個前程。

明月這孩子,比夜姑還慘。

夜姑雖也是賤籍,但好歹是自由身,方若華走了薛平生薛將軍的關係,讓她在南安城落戶,脫了賤籍,如今也是良民。

明月卻入了教坊司,入樂籍,想脫籍就難得多。

其實就算許家如今被抄沒,但方若華的獨秀山莊里,很多客人都有官府的門路,讓她脫籍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方若華不覺得應該這般着急。

既然教坊司的教習喜歡她,讓她待在教坊司,受教坊司的庇護,好好學點東西,也並無不可。

再者,給她脫籍,也着實得找機會,求對了人,若是她能學些琴棋書畫,有一點才名,那些達官貴人們也容易因為憐憫之心,許給她自由之身。

只這般一想,方若華就有一點煩躁,眼下這個大周朝,處處是條條框框,把所有人都鎖在格子里,不能越雷池一步,置身其中的人或許不覺得有什麼,但她卻着實是憋屈得很。

明明以前在古代待了那麼多次的。

許是以往即便到了古代,也沒有真正落到社會底層過,宋時開放,她又直接與最高統治者皇帝拉上關係,自是過得暢快。

後來到奇怪的聊齋,身為男兒身,社會制度又因為妖魔鬼怪眾多,同樣顯寬鬆,她也沒感覺有什麼。

再者,那時候她是絕對的強者,金手指,金大腿,各色外掛,要什麼有什麼。

一直到今朝,終於感受到那些穿越女們的難受了。

“哎!”

果然還是要有強大的力量才行。

方若華又交代了夜姑幾句,叮嚀她仔細觀察明月的品性。

若是品性不壞,才能大用。

夜姑一笑:“六奶奶放心。”

方若華點頭,便讓她的小姐妹們盯着賑災之事。

自己準備去船廠檢驗進展。

等建起船廠,擁有了十艘,百艘的巨船,縱橫海上河流,進可攻退可守,才算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之後想做什麼,以後再說。

……

南安城縣衙大牢的獄卒們,最近一段時間過得日子都不壞,油水十足。

牢里最近關了一票,在南安城跺一腳就地動山搖的大人物。

這些人固然被關押,未來不知如何,可是即便如此,指頭縫裡露出點瑣碎,就足夠他們吃香喝辣好一陣。

獄卒們面對他們,看銀子的面上,也是好言好語,把這些人當半個大爺供着,不過這兩天,他們十分假恭敬里到多了三分真。

這兩天碼頭那邊搭起了長排窩棚,災民裡頭,老弱婦孺能一日免費食兩碗粥。

雖說粥不算好,大部分都是劣質的,裡面還混了各種草根,野菜,可到底是比較濃稠,不是清湯寡水,算是半乾的糧食,喝到肚子里就能活命。

青壯免費的粥只有一碗,但是能以勞力換銀錢或者糧食,多勞多得。

聽說要坐船去一個島上乾重體力活的,每天卯時一刻去,初更歸。船接船送,每天不光能吃乾飯,還能吃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佐餐的雖然只是些魚蝦,卻是烹飪的不壞,沒那種聞不慣的腥臭味。

偶爾甚至有兩塊肉。

別說那些個災民,就是牢頭家兩個小子也偷偷摸摸去蹭到船上幹活。

一開始人家因為他們年紀小,還不肯要,可後來見他們認識幾個字,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牢頭看兩個小東西沒餓着沒渴着,活蹦亂跳,精神氣十足,也就隨着他們去,所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兩個小討債鬼吃得飯比他還要多上些許,如今能省下一天的伙食也沒什麼不好。

給災民們吃的這些個糧食,可有大半是許家耗費家財遠赴重洋弄回來的。

聽說為了這些個糧食,許家的船員們還和南洋那邊的蠻子幹了一仗,死傷了不少人。

就為了這個,也該對關在裡頭的老爺們好些。

更何況,南安城的百姓們前些日子製作了真正的萬民傘,感激朝廷對百姓的救助,上書給陛下。

沒準陛下一高興,會對在南安城聲望越來越高的許家,網開一面。

上面的官老爺似乎也沒有很為難許家的意思在。

說不定什麼時候,許家的老爺們就都能放出去。

縣衙的老頭老李正胡思亂想,抬頭就見一身黑色官服的錢風從牢房的方向走出。

他一聲不吭,彎着腰向前帶路。

老李有點怕這位,到是按理說比這位品級更高的那位大老爺,還更平易近人。

至少那位大老爺身上不會有這股子濃郁的,讓人沾染上洗十遍熱水澡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孫連安停了停腳步,扔給老李一吊錢:“許家老太太年歲高,你給她每天多上些熱茶熱水,別讓她吃冷食。”

老李連忙說了幾句大老爺心善之類的話,保證道:“老爺您放心,小的們絕不敢故意作踐人的。”

錢風也懶得理會自己這個臨時搭檔,又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好心。

剛才在牢里,看到那位年過六旬的老太太一臉慈祥,身在牢中也並不抱怨,反而很是關心兒孫,時常安撫兒孫們的情緒,他就動了惻隱之心。

想必孫連安遞送給陛下的摺子里,一定會不着痕迹地說一點許家的好話。

他們這些文人的筆杆子可是厲害的緊。

錢風嗤笑一聲,他看得出來,這位許大老爺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南安郡王做得那些事。

就算有點牽連,也不過是為了巴結王爺被人利用了一番。

但是許家也不無辜,他們家賺的銀子,肯定不算乾淨。

不過,他何必做壞人?

比許家更該千刀萬剮的人家,也照樣活得很是滋潤,許家既然願意花銀子買命,他也不去故意結仇。

再說,別人也就罷了,路重那個路家的公子哥也向著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