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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氣變得異常的寒冷,但對洛陽這個大城市的影響似乎不大。

此時的洛陽,依然是一片熱火朝天、繁榮喧鬧的景象。看着川流不息的密集人潮、聲嘶力竭叫賣的商販、一擲千金買醉的富翁豪紳······果然大城市才是最適合錢莊立足的福地啊!程洲慨嘆。

程洲走到洛陽的標誌建築鼓樓下面,就看到了鼓樓北大街上闊氣的孟記總店。

這是聯排的的三座三層樓房,由孟記一家聯營。分別是酒樓、票號、商號。這家總店,在兩京之地,規模也只是僅次於東京的“礬樓”了。

程洲不知道的是:宋代的酒業是國營的,相當坑爹。朝廷實行的酒水專賣政策,正規酒坊均為官營,酒館裡賣的也都是官酒。

民營飯店想賣酒,可以去官營酒坊批發,也可以通過大酒樓分銷。如果你想自己釀酒,只能從官府手中高價買酒麴來釀,簡直就是國企壟斷!有釀酒權和分銷權的酒店叫做“正店”,從正店那裡買酒的酒店叫做“腳店”,正店和腳店之間並沒有隸屬關係,也沒有加盟關係,只有被迫買酒的關係。私人釀酒,竟然最高能判死刑;只是執行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嚴格罷了。

所以,這家大孟記旗艦店,屬於官府招標,孟家承包;已足見孟家的背景強大了。

如今時節,天冷雪大,正是賣酒喝酒的旺季。

眼見這家孟記總店,正在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評酒會”。

其實這是一種大宋官方行為。因為政府收的酒稅很高,北宋官府獲利極大,所以為了促進酒的銷售,官府經常組織所屬酒庫舉行聲勢浩大、熱鬧非凡的評酒和宣傳促銷活動。這種活動,非常像二十一世紀的糖酒大會。

程洲此時真的像土包子一樣傻眼了——原來宋代還這麼搞啊?這不跟現在······哦不、跟未來一樣嗎?商業模式、行政手段,都似曾相識啊!看來,歷史,還真的是一個循環的遊戲。

程洲走到近前,看看那些酒罈上貼的繁體字大紅喜帖:宋英宗高皇后家的“香泉’、宋神宗向皇后家裡的‘天醇’被評為“傳世名酒”!

宋徽宗鄭皇后家的“坤儀”、趙佶三兒子趙楷家裡釀的“瓊腴”、蔡京家釀的的“慶會”、童貫家的“褒功”、梁師成釀的”嘉義“,楊戩家的“美誠”等等都被評為優品佳釀······

媽蛋!其實就是你們一個小團伙自娛自樂么?

程洲正待離開,想去鼓樓南街的孟府大宅找孟佳懿,突然就看見孟佳懿在那強壯女僕隨侍下出現;她正好從面前的孟記商號大堂走了出來。程洲孟佳懿兩人同時對上眼,孟佳懿就笑了。她的笑容,像一抹暖陽;在寒冷的深秋,照亮了程洲的眼睛。

程洲不敢表現出任何心虛,他不由自主的捋了一下鬢角,整理好儀容,“孟姐姐,好巧就遇見;你親自來店裡執掌局面呢?”

孟佳懿:“呵呵,勞碌命罷了。程金童你來得正好,我正要用膳,你不如跟我一起吃吧。”

程洲:“好!”

“噗”——旁邊那強壯中年女僕聽他答應的太乾脆,可忍不住就噴了!

孟佳懿被這一聲“噗”逗引下,也綳不住的笑開了,那怒放鮮花般的女子迸發的清脆“咯咯”笑聲,好像水鳥悠然輕輕的落入一潭碧水,撥動了少年的心弦······

——

在這孟記大酒樓吃飯,程洲倒沒有露怯。畢竟,來自未來的豐富見識不是宋代的豪華奢侈就能嚇住他的。

中華飲食,終於在宋朝形成四大菜系。從來就沒有什麼八大菜系,宋朝領土只到河北保定一帶,當然不存在京菜,東北菜。

這時候的華夏圈,吃飯還是分餐制。不是後來那種被蠻族同化的,每個人伸筷子在桌子上亂夾。但這時候的分餐制,也不像夏商周、漢朝那種分餐:每個人面前一個小桌,自己吃自己桌上的。

唐宋已是五胡亂華之後,中原已經被蠻族影響到,所以吃飯已經都圍在一個桌子;每個菜碟裡面都有公勺,拿這個公勺把菜舀到自己碗里吃。在大戶人家,都有僕人伺候吃飯;主人一指那個菜,僕人給他夾到碗里。而鄉下庶民家裡就隨便吃了,就是用手抓也有的,能吃飽就行。

程洲見孟佳懿每吃一口,就要用手絹遮擋嘴巴,防止不雅的情景被別人看到。想必大戶小姐都是從小有過訓練的,優雅確實是優雅,就是繁瑣了點兒。飯吃的很飽,到撤席上茶的時候,程洲又看到他喜歡的茶道茶湯。

喝着茶,孟佳懿笑盈盈的看着他,柔和的問道:“金童以前來過洛陽城么?”

這個問題很簡單,卻很兇險;回答的不對,程洲喝的茶,就會被換成孟二郎死的那天喝的毒茶了······

“來過,以前我小的時候父親帶我來過。嗯,記事起,好像是來過三次,具體場景可記不清了楚。”程洲於是說。如果他回答沒有來過,那顯得他在刻意避嫌疑;如果接下來孟佳懿有更進一步的考驗呢?因為洛陽是你已經來過的地方,你畢竟經歷過。你要想刻意裝陌生,很可能會露餡,你指不定哪個環節就暴露了。

所以,程洲必須反其道而行之,主動說來過洛陽;那對方肯定有點詫異,但是,我是小時候來的;這個回答,就有操作的空間了。這樣的回答,咱對洛陽的各地景點,可以熟悉,也可以不熟悉,完全看我的回憶,收放自如。

程洲覺得這樣還不行,必須主動出擊,主動去打消孟佳懿的試探,把她的招數憋回去,不能讓她沒完沒了的這樣試探我。

他美美的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說道:“上次一別,原打算早幾日就來看望姐姐,只是在伊川參合了放款勾當,一時未能得空。今日得見姐姐,實在心裡歡喜。卻也擔心一件事······”

孟佳懿聽程洲說到此處,這時的神態卻非常淡定,平靜的不同尋常。她眼睛只看着茶杯,眼睫毛抖動了好幾下,在眼眸里流露出一點複雜情緒,“哦,金童你擔心什麼?”抬眼看着程洲。

程洲輕嘆一口氣,“就是,上次與二郎的糾紛。我是只當化解了的,但我和他終究有些芥蒂,將來,我倆可能只得形同陌路了。姐姐對我親近,我自是期盼非常。我此來洛陽,誓要計劃在城裡施展一番;這將來天長日久,難免逢到二郎哥哥,只怕讓孟姐姐在中間你難作······”

“所以我想,既然我那天講出那樣一番和解言論;今日,我不如再主動一些與二郎求和!我這裡,卻有老君傳授與我一個順氣寧神的法子;如能對二郎哥哥的身子稍有助益,自然是極好的。姐姐可否代為通傳於他,約二郎和我見個面,我和他好好聊聊?”

程洲話語里主動約二郎見面,就表示我不知道他死了,主動排除嫌疑。

孟佳懿當時封鎖孟二郎的死訊,也算是非常有心機了;不愧是個商場女強人。

程洲回去之後,遲遲沒有聽到傳出孟二郎暴斃的消息,他就笑了:這孟家,倒是真有聰明人啊!只可惜,這個封鎖消息等刺客自投羅網的陷阱設計,跟諜戰電視劇裡面橋段一樣。巧了嗎不是?我還就參演過這個電視劇。不然,我還真有可能會主動說節哀順變之類的話呢;那就等於自投羅網了。

孟佳懿聽程洲說要教授二郎治病的法子,她盯着程洲看了很久······然後,對程洲抱歉的笑了笑,就低頭不語。

過一會兒,孟佳懿噓了一口氣,像是心裡卸下一塊大石。眼睛看着門外遠方,不知不覺,成串的淚珠就從她豐盈的臉頰上滑落,“金童你有所不知,二郎他,他已經故去了。”

——

孟佳懿是會做人的,哪裡會等程洲開口求助。

前面聽到了程洲話里說過‘要在洛陽發展’,那他當然是想在洛陽尋求孟家的幫助了。孟佳懿就主動給程洲在北大街附近讓出一個自家的鋪面,還好人做到底,免程洲了三個月的租金。

程洲大為感動,但他也沒有說些見外的感激話語,只是凝視着孟佳懿,緩緩的一點頭而已。孟佳懿回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這笑容,甜到程洲的心臟酥麻,幾乎難以呼吸,感覺彷彿已經溶解了他的胸腔······

今年早到的大雪,一直沒停過,將高聳的洛陽城牆覆蓋;厚厚的積雪,把故都的繁華褪去了些許,給它妝點了一層素凈的韻味。

在雪落無聲的淡淡感傷里,孟佳懿把程洲一直送到城門外。程洲終於忍不住做了渣男,在離去之前,他俯身到孟佳懿很近的距離,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有些人,一見面,彼此就是一輩子······”

孟佳懿的身體頓時僵直了,她終於羞窘至極的點點頭,有一個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從她鼻子里發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