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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花了好幾日功夫,兩人總算把屋子收拾妥當了。這一處不在鬧市,左近都是些商戶的庫房,只有幾戶人家,還都離得遠,輕易不容易碰面。好在出門行事倒也還方便,等置下柴米油鹽,鍋碗瓢盆,這就正經過起日子來。因怕外人閑言碎語,季清菱索性與顧延章假稱兄妹,便在此定居。

她年紀不大,只要換了打扮,其實與尋常小兒無異,趁着此時無人相識,索性便做一身男孩樣,與顧延章一起外出尋訪。晉朝男女大妨不如後世嚴,延州又是個邊城,遇上戰時,女子也當男子用,顧延章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倒也覺得季清菱男裝更方便。

往日他們匆忙逃難,並不曾過多關注,如今認真要住下來了,這才發現這薊縣文華天寶,頗有文氣。季清菱同顧延章繞了一個大圈,把縣中書院都探了一遍,立刻頭疼起來。

這薊縣與延州不太一樣,即便是普通的書院,想要入院也不是簡單交個束脩,拜個先生就能搞定的事情。

“四月選考,還有將近三個月時光,我死讀一陣,就算進不了清鳴良山,應該也能上州學。”顧延章捧着一卷書,分析道。

他手上拿的乃是薊縣前些年書院選考的文章。

此處最為上等的書院有兩個,一名清鳴,一名良山,都是民間自建,反倒是薊州所建的官中州學排到了後面。

薊縣本在薊州境內,乃是一個大縣,此處其餘皆不出名,卻以才名著稱。薊縣史上慣出才子,光是晉朝建朝至今的近百年間,便取了兩名狀元,一名探花,更有進士數十名。

在邊城延州,哪怕得個秀才都能有衙門表彰,可這薊縣,秀才簡直是遍地走,說句誇張的,去街頭隨意尋個小販買吃食,說不得他族中便有人是秀才。

此處人口原不多,因有大大小小的書院上百間,便常有遊子來此投學,竟聚人氣,逐漸成為了薊州轄下最為繁華的一個大縣。薊縣的書院成了氣候,自然也挑起學生來,但凡稍微能叫出名頭的,都會在年初設立選拔,只選那等上佳資質的學子入院。

顧延章以往有父母兄弟支應,他一個老幺,並不需擔任何責任,便由着自己性子亂來,如今家中遭了事,自己只得立了起來,知道現在唯有好生讀書才有出頭之日。他原先基礎打得不牢,又因延州並無甚舉業之風,雖是憊懶,可架不住資質甚佳,便是隨便學一學,在州中也能拿出去吹噓。此時來了薊縣,那點學問水平,在同齡人中也只是平平而已。

顧延章並不是拘泥不化的人,見狀不對,立刻調整了目標,把眼光放在了次一等的薊州州學上。

“此處州學需要薊縣戶籍方能入學。”季清菱捧着另一卷院考文集選,一面看,一面提醒顧延章。

“薊縣戶籍只需在此處居住滿三個月就可入戶,我們已經賃了屋子,等到夏初,恰好三個月,足以落戶。”

晉朝不禁人口流動,無論那一地,人口的多寡都決定着賦稅,便是京城也只需居留一年便可入府衙辦理戶籍,薊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州縣,自然更簡單。

“州學還有一樁好,只要每月月中定考能取在前十,便能免院中束脩、食宿,還有銀錢補貼。”顧延章補充道,“若是取了州學,你在家中也不須辛苦抄書做綉活了,咱們剩下的錢已經足夠,你還能買兩個丫頭回來,省得每日要燒水做飯,總歸是不方便。”

這幾日雖然是顧延章挑水劈柴,燒火掃地,可掃灑做飯還是季清菱乾的,她上一世出身清貴,更兼體弱多病,連廚房都沒進過,對於家務一無所知,能插上嘴的,也不過是些飲食方子。這一世的原身也是個官家姑娘,好在逃難路上沒少吃苦,總算能摸索着把飯給做熟,可也着實是手忙腳亂。

顧延章看在眼裡,心中也擔憂,想着等自己入了學,家中必定是只有季清菱一人,屆時他也不放心,不如買個丫頭,再雇個老僕進來守屋,好過她孤孤單單的。

季清菱立刻笑了起來:“丫頭是要買的,等過幾天去尋廖嫂子,讓她幫留意一下,挑個機靈的。至於其餘的……我在家時也愛抄書看書,不算辛苦,綉活便算了,能抄書換錢,誰還去繡花啊!”

她這一路上雖是吃了許多苦,人也瘦了不少,可眼睛依舊是圓圓的,一雙眸子黑瞳仁多過白瞳仁,只要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彎弦月,雙頰的酒窩也跟着現了出來,越發顯得可憐可愛。

顧延章頓時覺得心都軟了。

他從前就想要個妹妹,如今有了季清菱,兩人相依相靠,讓他覺得這便是老天給的補償。

一時間他又想起了父母兄長,老僕玩伴,暗嘆一口氣,把心酸壓下。

季清菱自然猜不到他的想法,只繼續道:“雖是如此說,還是盡量考清鳴、良山罷。現在看薊州戶籍能入州學,省了一點小錢,可若是以後科考,薊州未必比得上延州。”

她見顧延章不明所以的模樣,解釋道:“我爹也是正經科舉出身,往日在家,我常聽他跟哥哥們說些科考之事,如今延州陷了,朝中自會派兵駐守,此回北蠻來得蹊蹺,不曉得當中究竟有些什麼緣故,但延州收復之後,必定是要重建的。新官一來,百廢待興,除了安頓百姓再建土木,勢必也要興辦州學,屆時顧五哥你帶着延州戶籍赴京科考,殿試之時,豈不比薊州戶籍佔便宜?”

顧延章聰明絕頂,只需季清菱這樣輕輕一點,立刻醒悟過來。

確實,跟縣試、省試比起來,決定着頂尖士子們起點的無疑是殿試。排第一還是排第十,待遇可謂天差地別。

以後取了官,同儕們介紹起來,“這是某某年間的狀元”與“這是某某年間的一甲第十名”簡直是高下立判。

顧家從前在延州只是個普通大戶,在顧延章父親這一輩,逐漸發起家來。顧父擅長經商,眼光敏銳不說,還會揣度時勢,上下打點的能耐十分厲害。短短十多年間,便逐漸坐大。顧延章從小熏陶長大,自然知道許多重要的事情,往往對於上位者而言,不過是一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