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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章其實是記得她的。

他把鐲子“送”了回去,那鞭子一甩,其實只是順手,一面還不想多做接觸,並不自知這動作究竟有多招小姑娘喜歡,等行過禮,自覺此事已經了結,打馬便去尋季清菱。

回頭一看,果然家中馬車停在一邊等着他。

季清菱撩起車簾,往這邊看來,一面看還一面問道:“怎的了?”

薊縣都是泥土路,這大秋日的,又干又燥,馬車輪子一軋,四處都是塵土飛揚,顧延章延章連忙快馬上前,湊得近了,對着伸出頭來的季清菱道:“一點小事,已經好了,你且把頭躲進去,外頭都是塵土,小心嗆着了。”

說著伸出手去,要把那車帘子放下。

季清菱早越過他的手,瞧見後頭那一輛馬車。

她這一處順光,正看見一個少女坐在馬車裡,一手抓着帘子,一手扶着窗框,獃獃望着顧延章,眼神說不出是什麼意味,只叫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她連忙托着那帘子,不肯讓顧延章放下,小聲道:“五哥,那姑娘一直瞧着你。”

顧延章道:“無事,是厚齋先生家裡的姑娘,她鐲子掉了,我已幫她撿起來還了——那鐲子怕不有一斤重,你們這一陣竟時興這一種嗎?”

他語氣中帶着些疑惑,明顯對居然有人會戴這一斤重的鐲子有些不解。

季清菱聽了也是迷糊,搖一回頭,道:“沒聽說最近時興這一種樣式……怕是有什麼特殊之處罷?”

顧延章便道:“憑他什麼特殊之處,將來你要少戴這些,墜得手都要折了。”

季清菱點頭答應了,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道:“將來給你去做一個,戴在手上,也好練腕力?”

顧延章低低一笑,道:“你就貧嘴罷,還不快把帘子放了,也不怕吃塵!”

季清菱連忙應了,才把帘子放下一會,頓覺不對,復又輕輕揭開一角,側頭看了,果然那少女仍舊看着顧延章,連姿勢都未變。

她仔細看一回對方眼神,只覺得說不出什麼味道,便喊一聲坐在旁邊的秋爽,又道:“你瞧一瞧後頭馬車裡那一位。”

秋爽湊過頭來,看了一會,道:“她怎的老盯着咱們家少爺?倒像是自家東西跑了似的。”

季清菱一怔,腦子裡閃過一絲念頭,還未來得及抓住,一旁在收拾東西的秋月已經連忙打斷道:“小孩子胡說些什麼!”一面探頭也去看了一回。

她最近一陣子常懷心事,時時看着這兩位主家,唯恐生出什麼問題來,只把自己累個半死。此時見了那女子神色,很快便瞧出這十有八九是傾慕,生怕說穿了引得季清菱反思己身,忙道:“沒有的事,估計是想要道謝,沒來得及,便目送一回罷。”

又道:“塵土這樣大,還是將帘子放着,不要再揭起來了。”

語畢,又拿些事來同季清菱問一回,把話題岔開。

一行人到了柳家,以茶代酒,辭別一回,就北門而出,便踏上歸途。

顧延章雇了四名鏢師,又做得一手細緻安排,諸人且行且停,因時值秋末,天氣漸漸轉涼,倒是走得不算辛苦。

這一回雖是只有十餘個人,行路間一樣常有許多問題,世間萬事都是說來容易,真箇做起來總會生出波折,便是住個店,也常常排布不開,吃個飯,也偶有應接不上,行個路,未必日日都能湊上宿頭,有時為著行船,都要等個三兩日。

顧延章頭一回上下打點,初時有些忙亂,不過兩三日,就逐漸熟了手,到了後來,便不需鏢師提點,也做得十分妥帖。

季清菱趁着行路,把從前他那一份轉運章程裡頭許多內容化作問題來問了,也不做答,只叫他自己去想。顧延章且做且思,果然後來將那一份轉運的文稿又增改許多,對行路之事,也更有經驗,此話提過不表。

轉眼等到了合州地界,眾人停在一處小鎮上,因連下了幾場暴雨,行船不能走,官道也封了,顧延章便尋了個客棧安排諸人住下,又遣了人去打聽情況,得了消息說是至少要歇五六日,待雨水歇了,大水退了方可行船,至於官道,更是要等衙門重新通了道才能走——不曉得是哪一日那一夜了。

附近的官道有一個別號,叫做民道,也叫小官道。因合州城西面也有一條官道,上頭設了館驛,凡舉官員都往那邊行了,這一條便只有尋常百姓行走,往日但凡出了什麼岔子,衙門裡頭至少要等個三五日才有反應。

出門問十個人,八個都說還不如坐船回合州城,從那裡走官道,雖繞些路,卻不至於半途堵了不前不後的。

得了這個消息後,雨水依舊是不停,雖不算瓢潑,卻始終不歇,又兼大風,更顯得凄風苦雨的,別說行路,便是出門都難。

既是如此,索性便不着急走了。

顧延章同季清菱把情況說了,又道:“附近雖是沒甚有意思的,只當好生歇一陣,一路都沒正經休整過,也不曉得你累不累,平日里有什麼不好的都不同我說,只叫我不安心。”

季清菱搖頭道:“我不累。”又道,“我馬車坐久了,就下來跑馬,不過是趕路,也不用動腦子,不像你,人也累,還要打點行程。”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立在一旁上茶的小二聽了半日,此時插嘴道:“客官可是要往西邊走?不若再等兩日罷,若是往年,官道堵便堵了,十天半個月也沒人去管,可今年不同,延州那邊在動兵,我們主家有個族兄在合州做轉運,聽說荊湖、廣南的廂軍這幾日已在路上,須臾就要經過,因周轉不開,要從咱們這小地方走一批人,縣衙裡頭正徵募人去清路呢,估計明日公榜就要貼出來了。”

他說完,又勸道:“咱們這地界有一樁怪處,偏愛下冬雨,照這樣子,沒個七八日,船且行不得,不如走小官道來得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