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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並未騙人,果然雨復又下了四五日,河內水位居高不下,比往日湍急了數倍,船是不能行了,反而官道竟然通了,只其中一截需要翻一座山。

顧延章本還待要再等幾日,待雨停定了再行出發,不想次日店家特來尋他,竟是勸他早行。

那店家道:“荊湖的廂軍過明日便要打此經過,客棧、酒樓官府都要徵用,我先得了信,趕忙來跟客官說一聲,不然當真要無處可住,只能去尋民房了。”又道,“我瞧您一行也是趕路的,若是不早些出發,等這一批廂軍走了,雨水不歇,官道又要封的,還是早走早好,否則不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

此時還不到午時,雨水暫收,顧延章盤算了片刻下一站的路程,覺得如果趕得快一些,將將還能碰上宿頭,免得要跟廂軍衝撞上——這些行路的兵丁,卻不是個個都紀律嚴明的,若是有個不好,自家帶着季清菱,上天也討不到後悔葯。

他一聲令下,諸人把東西攏好,這便匆匆上了路。

此時已是初冬,這一條官道不愧是“民道”,維護得很是疏陋,又因下了許久的大雨,雖然才有民伕去整理過,可依舊是坑坑窪窪的,好容易行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前方突然橫了一道卡子,又有許多民伕在填路舀水——原來這一處前方被雨水澆了這些日子,早化作了一個小池塘,足有及胯深,跑馬或者堪堪能過,馬車定是不行了,更何況他們還帶着許多行李。

有衙門中的差役在旁邊站着,見他們來了,看一回時辰,這才指一指旁邊的岔道,道:“從這一處翻山走,行快些,過了這座山,還有十七八里地的行程便有一處宿頭。”他見這一行打頭的是一個少年,便又多囑咐了兩句,“前面有幾撥人走得早,你們趕一趕,莫要自己落了單,山中往年常有大蟲,若是再晚上片刻,我就不叫你們過去了。”

顧延章拱手謝過,果然交代下去,諸人加快了往前行路。

翻到半山,才下了山頂沒多遠,天色便漸漸陰了下來,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

鏢師們走南闖北,雖未行過這一處,卻也頗有經驗,打頭一人向顧延章道:“顧家少爺,咱們走快些,這天色看着不好,雨水卻是還要一陣才下來,趕得急,越過這一片雲,便淋不上雨了。”

顧延章點了點頭,勒馬回身,跟季清菱打了個招呼,又催趕車的留神行路,不要摔了。

這一處雖是山路,想來往日也常常有馬隊拉貨,山道並不窄小,兩架馬車並排而行都能勉強辦到,只是山石甚多,駕起車來很容易顛簸,還容易卡在石間,須要萬分小心。

眾人行了盞茶功夫,雨雖然沒下來,人卻不能再往前走了——剛轉過彎,前面一個埡口處圍了許多人同幾輛馬車,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的,前面的情況也看不清了。

季清菱察覺到車停了下來,撩開帘子往前看,問了一回,也沒得什麼答覆,便也跳下車透氣。

顧延章遣了兩個鏢師上前去看情況,自己則是打馬回來,問道:“累不累,要不要換馬?”

季清菱點了點頭,道:“委實腿有些酸。”

顧延章喚來一個鏢師,讓對方去牽一匹馬過來,自己則是翻身下馬,正要同季清菱鬆散幾步路,忽然聽見背後一陣尖叫聲,他背轉過頭,見前方那一處人群已經散開,許多人慌不擇路,躲到了馬車上頭,還有幾個壯年男子無處可躲,卻是往這邊跑來。

驚呼聲,尖叫聲四起,此地亂做一團,還有女人的呼救聲,並一個老者的聲嘶力竭地叫喚:“救命!!救命!!誰來救人,賞銀十兩!!”

財帛動人心。

這話剛落音,那幾個往回跑的壯年男子都站住了,遲疑地回過頭去。

原來那埡口處停了一輛馬車,左側車輪子陷入兩塊石縫之間,顯然沒有人力暫且是出不來了,而更駭人的是,馬車左右兩邊各趴着一隻吊睛白額大虎,都正張着大口要從車簾處往裡頭鑽。

那些個男子才轉過身,恰好瞧見右邊那隻母大蟲從車簾裡頭咬拽出來一隻胳膊,上頭鮮血淋漓,裡頭則是女人的呼痛聲和尖叫聲,那老者又喊道:“救人命了!!!人來!!!賞銀五十兩,送絹二十匹!!!”

他話才喊完,另一隻大蟲把頭從車窗欞里抽了出來,仰天嗚叫了一聲,後退幾步,往前一個沖撲,把那馬車差點都給掀翻了。

都說雲從龍,風從虎,這話原來並非浪得虛名,本來山上並無甚風,這老虎一叫,左近樹木葉子只剩幾片,都簌簌往下掉。又有寒風頓起,人平地站着都覺從地上升起稜稜冷氣,別說五十兩,便是五百兩,也無人敢要了。

那些個壯丁掉頭便跑,只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了兩條腿。

見此情景,顧延章連忙把季清菱擋在身後,伸手取下馬背上的弓箭,又把鞭子從腰間抽了出來,預防萬一。

旁邊牽馬過來的鏢師也連忙把另一名同伴叫了過來,兩人一人手持一根重木長棍,擋在主家身前。

顧延章掃了一眼場中情形,這一處共有四五十人,其中壯丁加上自己這一方,也不過十個左右,其餘皆是不得用的。

他沒有打過大蟲,不清楚情況,也不敢擅動,只喚過一個鏢師,問道:“若是驅散那虎,可有把握?”

鏢師看了一眼前方,道:“倒是不難,只是大蟲一般不在日間出來,此時天時尚早,這一處這樣多人,它還敢來,實在是蹊蹺……”

他與同伴互視一眼,兩人捧着棒子上前,又有另兩個鏢師早站在前方,均是腰插箭矢,背扛長弓,見得他們來了,頓時鬆一口氣,各自排布開來。

逃開的幾名壯丁見狀,又都站住了,立在幾人後頭,也不再跑,也不往前,只在一處躲着。

當頭兩名鏢師從腰中抽出箭矢,也不射那大蟲,只射前方跪在地上的馬匹。

馬兒臀部中了兩根箭矢,嘶鳴一聲,撅起蹄子站了起來,因身上綁了馬車,那馬車輪子又被石縫卡在地上,它想跑也跑不掉,只有任由鮮血直流。

血腥味這樣濃,照道理當時能引來那大蟲的注意才是,可奇怪的是,這兩隻不但沒有理會,反倒是被激怒了似的,更是奮力撲擊起那一輛馬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