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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案子從未時足足審到酉時,冬日日頭落得早,天色已是擦黑,可聚集在州衙外的百姓卻是一個都沒有散,個個餓着肚子跺着腳等結果。

及至顧延章宣布退堂,命富商劉越次日一早帶着衙役前往指認案發與藏屍之地,又將梁家兄弟二人收押在監,以待徐老四抓回之後再行審訊,外頭百姓俱是一片歡呼喝彩之聲。

眾人群情激奮,或有罵那富商劉越比戲子還要會說會演;或有斥那梁家兄弟敗壞風氣,齷齪惡毒;或有人嘆何六娘招蜂引蝶,致使吳三喪命;或有人追問那徐老四為何要指使梁家兄弟**何六娘。

然則無論百姓多少議論,人人看着大堂之上那一名新上任的通判,眼中都多了幾分敬畏與歡喜。

待得顧延章將何六娘當庭釋放,安撫了她幾句,又教訓了吳大經,命其今後不可私下再行監禁、打人,便退堂了。

黃板牙才走出外堂,登時忍不住口中“哎呀哎呀”地叫喚,轉頭對那書生道:“想不到還能這般審案!他一個新來的,竟比我還要熟悉南平縣之事……也不曉得他說的是真是假……”

一個路人聽得他這般說,便插嘴道:“怕不是假,聽說新通判來了這一陣子,日日在外頭跑,連靴子都磨破好幾雙了,把十里八鄉都走了個遍!”

那書生也感慨道:“果然十里地不同,怪道古人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地!”

旁邊有人則是道:“可見狀元就是狀元,別的通判沒得比,沒得比!”

“今次贛州有福了,來了個好官,只盼着做久一點才好!”

“旁的那些個庸官拖個三年也兩載都不肯走,這一個好官,做個五年八年也不嫌多啊!”

且不說這一處眾人議論紛紛,後衙之中,顧延章審案的細節也早已傳了回去。

松節立在外廂房的院中,被眾人簇擁着,繪聲繪色地說著堂上家中少爺如何巧施妙法,逼得梁文、梁武兄弟二人原形畢露;又如何僅僅靠着寥寥數語,就教原本死鴨子嘴硬的富商劉越俯首認罪。

說到精彩之處,他不禁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咱們家少爺將那驚堂木一敲,那聲音便似九天神雷,震得堂下跪着的那一人手腳發軟,滿臉虛汗,一頭癱倒在地上,便如一灘爛泥一般——你們猜那人是誰?”

季清菱練完兩趟鞭子,接過秋月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聽得松香隔了一堵牆,在外頭把牛皮都吹上了天,忍不住笑了起來。

倒是秋爽聽得十分入迷,踮着腳尖,仿若站得高一些,便能聽得更清楚一般,一幅想要飛過去的模樣。

季清菱便叫了秋爽一聲,笑道:“我這一處沒什麼事,你且去聽個熱鬧罷。”

又轉頭對秋露道:“你也去,我在這裡耍鞭子,你們二人留着還要礙地方,一會聽完再回來收拾東西便罷。”

兩個小丫頭裝模作樣地推讓了一回,才腆着臉,手牽着手,慢慢往外院走了。一轉過拐角,立刻喜滋滋地一路小跑着奔去。

季清菱聽得兩人你催我趕的聲音,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又練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周身是汗,才回了屋。

秋月正在桌邊坐着整理這一陣子贛州城中各家遞過來的帖子,見季清菱回來了,忙站起身來,上前迎道:“姑娘怎的一個人,那兩個哪裡去了?”

季清菱把手中鞭子遞給她,笑道:“松節在外頭說書,聚起一堆子人,頗有聲勢的模樣,勾得那兩個魂都沒了,我索性打發她們去聽,免得晚上睡覺要磨牙。”又問,“水放好了嗎?”

秋月連忙道:“早好了。”

一時季清菱進了內廂房,自去隔間洗澡。

秋月便坐在外間繼續看帖子。

不多時,秋露、秋爽已是回來了,一進門,立刻激動地跟秋月轉述日間堂上審案的情形。

秋爽說得興起,眉飛色舞地,把松節的話頭學了個七八分,把秋月聽得一驚一嘆。

只她到底年紀大些,又經了些事,難免要比兩個小丫頭想得多,聽到一處,便問道:“那姓劉的富商既是沒去過南平縣,怎的咱們家少爺前面句句話他都答得上來?那梁家兄弟,又是怎的知曉何六娘身上穿什麼衣衫?少爺是覺出了兩人有不妥當才發的問,還是發了問,才覺得兩人有不妥當?”

秋爽、秋露二人只顧着與有榮焉了,壓根還沒有騰出腦子來細想,聽得秋月問,頓時語塞,只對視一眼,有些訥訥的。

秋月便啐了她們兩一口,道:“我還當只我笨,原來你兩同我一樣笨!”

又道:“我問姑娘去。”

待得季清菱洗過澡,幾人把東西收拾了,果然便去問她。

季清菱把堂上情景細細問了一遍,笑道:“應是覺出有不妥當才問的。”

她沒有宗卷在手,自然猜不到顧延章是怎的推測出來其中問題所在的,可其餘疑點,卻是多少琢磨出幾分來。

她道:“我只問,你們聽那梁家兄弟說的話,是不是有什麼共同之處?”

秋月、秋爽想了一會,都是搖頭,唯有秋露道:“都是一聽就極私密的事情,當真像是與那何六娘有首尾才曉得的。”

季清菱點頭,道:“確是如此。只再想一想,這些東西,可是當真要同何六娘有首尾,才能知曉?”

秋月便道:“身上私密事倒是罷了,何六娘已是被……若是有心,當時一一看清了也是正常,可那內衫里褲又是怎的知道的?”她說到此處,臉上泛起一絲緋紅,又道,“那用來行腌臢事的東西,又是怎的被他們兩個惡人知道的?”

季清菱笑着道:“何六娘家有多大?有幾個院子?”

秋月還沒反應過來,秋露已是道:“是了!那既那日能翻牆進去,從前翻牆也不難!何六娘家裡頭也不是大富大貴,應是只有一處小院子,裡頭晾晒衣衫,被瞧見了內衫里褲,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