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且不說菇皮寨中一干人等圍着張二郎你一言我一語,個個一肚子的問題要問,贛州城的後衙之中,季清菱卻是站在一棵女貞樹面前,認真地打量着。

從前都說火樹銀花,可她此時卻有如看見了一棵被冰雪蓋滿了枝幹的銀樹。

女貞樹是常青樹,哪怕是到了冬日,葉子也是綠的。

面前的樹上,三個月前放上去的那些個小蟲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滿樹榦、樹枝的白霜一般的東西,厚厚地包裹着這一棵女貞樹。

綠色的葉子,白色的枝幹,兩色相映相襯着,有種奇異的和諧感。

秋露左手托着一個瓷碗,右手持着兩根筷子,上前幾步,輕輕撥了一小塊白色的“霜”下來,遞到季清菱面前,道:“姑娘,你瞧,蟲子被裹在裡頭,這白色的就是蠟了,不知道是它吐的絲,還是其他什麼的。”

秋月、秋爽圍上前來,幾個人半懂不懂指指點點,看了半天,各自都動手去摸了摸。

養了大半年,後衙裡頭養出來的白蠟蟲終於開始結蠟花,只是不同的樹,出來的成果實在是相差得有點遠。

眼前這一棵是出蠟最多的,枝幹上裹滿了白色的蠟絲,出絲最好的地方有一寸厚,出絲差的地方也有半寸。

“這棵樹上的蟲子長得最好。”秋露向季清菱解釋道,“旁的樹幾乎都收盡了,後衙裡頭一共放了蟲子在十一棵樹上頭,不算這一棵的,得了差不多三十多斤白蠟絲,按姑娘說的法子兌水煮過了,共得頭蠟四十餘斤。”

她一面說,一面指着右前方,道:“姑娘瞧那邊,那棵樹上的白蠟蟲就活得少,我特意留了沒收,給您看一看。”

季清菱循着她的手望了過去,就在一丈開外,另一棵同面前這棵一般大的女貞樹上,只有星星點點的白花點綴着。

她走近了去看,發覺這棵樹上的蟲不僅少,有些周身的白絲甚至連它自己都裹不滿。

“這兩棵樹上放的蟲子有什麼區別?為什麼出的蠟會差這麼多?”季清菱問道。

秋露也不知道原因,只點着樹上的掛的一個寫了“乙四”的牌子,道:“今歲只是第一年,還不曉得為什麼會差這麼多,不過按姑娘您說的,咱們在不同樹上都做了標記,放上去的蟲子平日裡頭怎麼養的,上了樹之後怎麼養的,都記下來了,以後多養幾年,做做對比,想來也會知道的。”

她說到這裡,忍不住看着季清菱,問道:“姑娘,咱們明年還要養蟲嗎?”

季清菱心中想着事情,聽她這般問,下意識地便搖了搖頭,等再抬起頭想要說話,便見秋露一幅鬆了口氣的模樣。

“這麼討厭養蟲啊?”季清菱忍不住笑了出來,安撫她道,“也是沒辦法,旁的人我沒有這樣放心,只好叫你幫着打個底,如今知道能養出來,也能做出蠟了,自有別人去忙,便不關咱們事了。”

秋露聽得季清菱說一句“旁的人我沒有這樣放心”,頓時覺得多半年的辛苦都有了回報,只恨不得再去養兩年白蠟蟲,好叫季清菱知曉,便是再苦再難的事情,只要對方一聲令下,自己也是無怨無悔。

她一心要說兩句肉麻的話,偏當著秋爽、秋月的面,實在甚是不好意思,臉一下子就紅了,雙手攥成拳頭,口中囁嚅半日,還是沒有說出來。

季清菱自然沒有看出這小丫頭的心思,她一心要給秋露獎賞,偏又覺得單單給獎銀實在有些單薄,只好道:“養了這樣久的蟲子,怪辛苦的,莫不如給你多發兩個月月錢,再讓休息三兩日?”

秋露連忙搖頭,擺了擺手,道:“不用,也不是我一個人養,我平日裡頭兩邊跑,秋月姐同秋爽都幫着擔待了不少,不是她們在房裡頭支應着,我那一處也看不過來。”

季清菱便笑道:“你倒是鬼精得很,既是這般,准你們三個一人兩天休息,出去逛一逛,也看看景、買點東西什麼的,省得天天被我束着。”

她話剛落音,院子裡頭裡頭三個丫頭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個個臉上都綻出笑來,連壓都壓不住。

秋爽“哎呀”着道:“這怎麼好意思!”

她左邊看一眼秋露,右邊看一眼秋月,見一個人都不說話,忍了半日,還是等不及地開口道:“姑娘,這假是能我們三個人一併休,還是只能分開休啊?”

季清菱想了想,道:“三個走開一天兩天的,也不要緊,叫個小丫頭進來看着屋子便是,趁着這兩天也沒什麼要緊事,我也不怎麼要使喚人,你們把手頭事情交待好,盡可一處出去玩,來這贛州也有小一年了,還沒仔細走一回罷?”

這一回,連秋月都不想說面子話了,三個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只上前行禮道謝,又七嘴八舌地說些有關養蟲子的事。

正說話間,卻見松香自外頭走了過來,先行了個禮,才道:“姑娘,山上李家來人了,說帶了新出的蠟來,又有事情跟您說,問您此時能不能騰出手來。”

自入了夏,顧延章便在城裡城外兩頭跑,一面又要安排挖暗渠,一面又要去城外營地安頓流民,日日腳不沾地不算,日常的府衙事務也不能丟開手,時不時還得盯着下頭的人打點贛州的桑田賦稅,丁畝刑名,免得叫那些個胥吏從中做什麼手腳,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季清菱便把白蠟蟲的事情接過手來,幫忙盯着。

因她接管了,山上養蟲子的李勁便開始事事讓自己媳婦來回來問。

季清菱一聽松香說,便曉得這是李妻過來了,她問了兩句,便帶着幾個小丫頭回了側廳。

李妻正和一個小丫頭坐在廳中,一人腳下放着一個垮籃,等季清菱進來,自帶着小丫頭上前行禮。

兩邊見過禮,又寒暄了兩句,李妻也不廢話,立馬把椅子旁的挎籃提了過來,她掀起上頭的布,對着季清菱道:“按着夫人原來的吩咐,這新蠟分了六層來放。”

說著把兩個挎籃都抱了過來,又將裡頭的蠟塊全是捧了出來,擺在桌上,一一指給季清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