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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太陽一躍出了雲層,山頂彷彿一瞬間便亮堂起來。

顧延章把季清菱攬抱在懷裡,兩人相依相偎,執手十指相扣,往外眺望着。

他站的地方視野開闊。

此處天高景曠,于山崖之巔,陽光映着霧靄深林,岩石峭壁,仰望是雲霞明滅,雲團聚散,俯瞰有茂林古樹,青藤野花。

而更近的地方,甚至不用咫尺之距,就在懷中,心愛的人正專註地看着山中美景。

三四月的清晨,陽光熹微,溫暖而柔和地灑在懷中人的面龐上。

眉是柳眉,睫毛翹得那樣好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當真是昨夜天空中最亮的兩顆星辰,都比不上的璀璨,而那秀挺的鼻子,豐潤的嘴唇,都看得他從身到心都要醉了。

顧延章從來覺得自己家中這一位極美,這在旁人看來只是清秀好看,全靠着十二分靈氣把等次提高的長相,在他眼中,簡直是無一處不得宜,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看上半日也還不夠的。

眼睛再亮一點,就要咄咄逼人了,眉色再淺一點,就是平平無奇,鼻子再挺一點,好像也過了三分,而嘴唇……生就這樣的嘴唇,又在這樣的時刻,若是不親一口,實在是暴殄天物罷?

這樣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就傾下身子,偏過頭,就到季清菱的唇邊,輕輕印上了一個吻。

吻畢之後,他挨着那白里透着淡淡粉色的臉頰,同往常一般親昵地擦吻了一回,才將人摟得更緊了些,滿足地嘆道:“清菱,我真歡喜。”

季清菱被他抱得暖洋洋的,仰着頭給他蜻蜓點水地吻了一回,雖是凌晨便起了來,卻半點也不覺得疲憊,只小聲回道:“我也極歡喜。”

她從前體弱,連門都沒出過幾回,轉到此身之後,雖然才來那時吃過一段苦,可卻是得了健康的身體,如今雖不能說踏遍天南地北,與前世相比,卻也算見識過四地不同風光,經歷過世間各色美好與精彩。

到得薊縣之後,她與顧延章朝夕相伴,對方當真撐起了一家之主的擔子,對她百般呵護,極盡體貼。

再到後來二人成了親,不管那人多忙,又有多少事情,卻從來都把自己捧在手心,放在心窩裡。

塵世之中,有這樣一個人互相扶持着走下去,自己當是極幸運的罷?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季清菱竟是憶起了前世。

從前的父母,從前的兄長們。

我如今過得很好,你們知不知曉呢……

你們又好不好?

她心中一酸,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讓自己努力把那複雜的情緒給壓下了。

過了片刻,季清菱輕輕脫開了後頭的懷抱,向前走了一段路,雙手合十,對着初升的太陽,拜了三拜。

一謝天地。

二謝前世的父母兄長。

三謝此身原身,再謝此身父母。

待得拜完,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那一股情緒中脫出身來。

轉過身,顧延章正溫柔地看着她。

季清菱忽然就仿若被撥動了心中某一根弦一般,莫名的,微微一震。

應是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她往回走了幾步,越走腳步越是輕快,到了最後,行到跟前,被顧延章抱了一個滿懷。

她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對着這從最開始就陪着自己的人,鄭重其事地承諾道:“五哥,我會一直對你好。”

有一剎那,顧延章彷彿生出了幻覺一般,好似全身酥酥麻麻的,竟不知身在何處。

他把人抱着,心軟得比昨日那白兔子的毛還要服帖,低下頭,貼吻着懷中人的額頭,低聲道:“我也只一直對你好。”

兩人在這晨光之中,互相挨着看了好半日的景。

雖然日頭漸高,可究竟只是三四月,此處面風,難免還是冷得厲害。

一旁的小炭爐上煨着一小鍋薑糖水,另有食盒裡裝着空碗盞。

顧延章取了一個厚瓷杯,由鍋中舀了小半杯熱姜水出來,給季清菱捧着暖手,自己則是另盛了一碗,放得半燙不燙的,有一口沒一口地同季清菱分喝了。

兩人在此處賞景喝薑茶,一應俗事皆是拋在腦後,只當天地間只有彼此,耳邊是呼嘯的風,遠處是涌動的霧靄與流雲,天空是淡藍的顏色,林間有鳥鳴,還有似有似無的雞叫,實在是讓人從身到心,都放鬆下來。

季清菱捧着瓷杯,聽着鳥叫蟲鳴,忽發奇想,感慨道:“可惜沒有帶琴上來,不然此處架一處琴台,五哥也來奏一曲百鳥朝林,不曉得會不會當真有鳥兒撲過來。”

顧延章微微一笑,看着她,柔聲回道:“旁的鳥兒我不知道,隻眼前這一隻,是再跑不脫了。”

兩人自談情說愛,拿些毫無意義的話,說得彼此都有滋有味,而轉過一大塊山石,不遠不近一處凹進去避風的地方,卻另有兩人分開三四尺,各坐在一塊岩石上頭。

秋爽有些如坐針氈。

她只覺得自己已經等了有一個時辰了,卻遲遲沒有見得動靜,忍不住站起身來,伸着脖子往山下看一回。

松節實是有些無可奈何,只道:“秋月姐同松香去吩咐早食了,去了才不到一刻鐘,沒那樣快回來。”

秋爽“噢”了一聲,訕訕道:“去了這樣久,怕是不止一刻鐘罷?”

松節沒有回話。

秋爽只得又坐回了石頭上。

她心中默默數着數,卻是沒數到五十,又再坐不住了,復又起來往山上了幾步,鑽出一個頭,去看一看山頂。

松節見她這屁股下頭長了尖一般的樣子,只得嘆一口氣,道:“你又去看什麼?”

秋爽理直氣壯,回道:“我得瞧瞧姑娘同少爺那一處有沒有什麼事,若是有事,怕不要找我們上去伺候。”又皺着眉頭道,“頂上那樣冷,風又大,咱們躲在這裡偷懶,放着他們在上頭,會不會不太好?要不要我上去問一聲?”

說著當真就要往山上走的樣子。

松節連忙把她給拽了回來,道:“少爺吩咐咱們在下頭等着,咱們聽命就是了,你這一回自作主張跑上去,若是擾了兩位主家,是去找秋月姐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