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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道:“當日他家還在咱們保康門住着的時候,就養了有十來個女兒,如今估計更是不止這個數了,你去數一數,他嫁出去的女兒,除卻從前才發家的時候只能嫁給商戶,後頭幾乎個個都是榜前約婿,四五個女婿都在遠地做官,憑着這一重關係,不曉得年年幫他撈多少錢。”

有人便嘆道:“旁人是店子開到哪裡,生意就做到哪裡,他是女兒嫁到哪裡,生意就做到哪裡,你同他做親,哪裡有太平日子過,我看你是個安分老實的,既是想要過小日子,還是換一個岳家罷!”

再有人道:“他家慣來愛使這套,都說老鼠生兒打地洞,當爹的是這般,如今輪到兒子,招式倒是耍得更厲害了!”

凡事都講氣氛,朱六婆一起了個頭,又兼那李家在此處住着的時日尚未發家,是左近人看着起來的,眾人對着他便沒有尋常人那等仰視之心,你一言,我一語,倒把他家扒了個乾淨。

原來這李家原來並不姓李,而是姓陳,祖上一直是做裁縫的,原本在保康門一處綢緞鋪子裡頭當學徒,後來一代一代,學徒做成了夥計,等到李程韋他父親長到十八歲,因主家只有一個老來女,預備放在家中招贅,見李父聰明勤快,又是個上進的,便把他招入家中,做了上門女婿。

李父便主動要求改了姓。

初時因為父母俱在,還能壓着這一個上門女婿,後來兩個老人都去了之後,家中所有生意,都由李父把持。

那主家的女兒同李父成親接近許多年,並未有懷得一個兒女,到得後頭,只能把貼身丫頭給了丈夫,誰曉得李父竟是並不肯,只道自己本是上門女婿,受妻子父母大恩,並不願意這般行事。

李父去慈幼局中抱回來一個已是滿了兩歲的小兒,掛在夫妻二人名下,便當做親生子來養大,這自育嬰堂領回來的小兒,便是後來的李程韋了。

李程韋從小就是個混不吝的,年紀小小,就知道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四處遊逛,也不愛讀書,也不愛做事,幸而李父管得嚴,勉強還能壓住,總算大面上不難看。

等到他長到十三歲,李父忽然得了急病,不出半載,撒手歸西了。

李父走後,李程韋倒似突然大徹大悟過來一般,不再像從前出去吃喝嫖賭,而是老老實實留在家中照料生意。

誰曉得李父走了剛過兩年多,名義上的李母竟是也突然亡故了,這偌大的家業,竟就這般落在了李程韋一人身上。

他接了家中生意之後,先後娶了兩任妻子,都是京城的富戶,頭一任嫁得進門,不出兩年便得病走了,幸好留下一個女兒,靠着這個女兒,總算把亡妻的嫁妝留了下來,也藉著岳家的力,開始做起了馬匹生意。

頭一任妻子走後,李程韋守足了三年孝,又才又續了弦,順帶便搬去了浚儀橋坊。

他這時早非吳下阿蒙,生意已經做得很是風生水起,又兼二婚娶的妻子更是京城裡頭數得着的人家,家中有釀酒權。

須知此時朝中對酒水管控極嚴,京城中除卻皇室宗親、高品官員,其餘人均不得私釀酒水,有了這釀酒權,便似有了一棵搖錢樹,而能得到釀酒權,更是說明這一家背景深厚。

李程韋頭婚之後,原就有好幾個庶子庶女,後來娶了新妻,也是家中新生子女未曾停過,而今靠著兒女婚事,又憑着自己本事,比起當日的產業,此時的李家,比起從前,家產何止翻了百倍。

古來一直有一種說法,叫做浪子回頭金不換,按道理,不管那李程韋從小品性如何不好,可長大之後,他已是一心上進,又撐起了家業,如今真正算得上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戶,雖說不再住在保康門,可無論如何,此處的坊市之間,對他都不該是這般態度才對。

然而薛家食肆中坐着的人,只要提起他,幾乎都沒有什麼好臉。

李程韋同原先的李父一般,眼光甚好,腦子甚活,不管是做事也好,做生意也好,都是一把好手,然而他也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媚上壓下。

保康門處有富戶,有大戶,自然也有小門小戶,李程韋對待前者同對待後者,全然就是兩張臉,這便算了,還屢有爭樹搶地,攔井攔路的行徑,十分不招人喜歡。

因那李家代代住在此處,家中富庶,為人也好,李家後院之中有一口甜水井,因這一口井,那院門常年是不關的,他家並不收左近人的錢,隨大家去挑水。

可自李程韋名義上的母親走了之後,他便把那水井封了起來,要收了錢才能進去挑水。因這一張嘴臉可惡,眾人寧可繞路去外頭打,也不願意去他家。

另有一樁,那李程韋本是李父自慈幼局抱回來的小兒,可隨着年齡越大,他那長相同李父也越像。

李家一直在保康門處的名聲很好,許多周圍鄰舍都是看着李母長大的,多多少少也能看出其中有些不對,只是旁人的家事,實在不好多言,人人都想着等到李程韋年紀大了,多少李母就能看出來。

誰想到後來還未看出來,李父就沒了。

既然這般,話也不好再說。

誰曉得,沒幾年,李母又沒了。

眾人本就唏噓,又見得那李程韋行事如此可惡,哪裡會有喜歡的,此時說起來,自然人人都說不出幾句好話。

此時已是盛夏末尾,可天氣卻是一般地炎熱,薛家食肆當中這一群客人就着這閑話,都不用人提着線頭去問,便已經你加一句,我補一條,把李家幾十年的變遷從頭到尾數了一遍,舌頭都不帶打結的。

期間免不得又夾了些東家長、西家短,人人都添了好幾回茶水,把那茶葉都快泡得沒滋味了,才堪堪說完,直聽得旁邊那一個小書生,雙手捧着那一個瓷杯,連喝水都不會了,只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大家。

待得下午夕陽西下,眾人才各自散去。

那書生逮着人一個一個謝了一回,直言自家回去先要好生讀書,等書讀得出來,當真中了進士,再去等人榜下捉婿算了,哪怕那些人比不上李家銀子足,總歸是個乾乾淨淨的,不似這一處一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