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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彌遠右手虎口一痛,全然捏不住那一柄劍,只聽得“叮噹”一聲,長劍掉落在了地上。

他殺了大半日,早已疲憊不已,此時手中並無兵刃,只空手以一敵二,又是背對二人,一時之間聽得身後刀劍相向的風聲,只以為自己今日就要死在此處。

王彌遠身披薄甲,能擋遠處射來的箭矢,而這幾步開外,面對面劈過來的長刀雖然一下劈不開那精鐵鑄就的甲片,卻是立時把他震出了一口血來。

他反應極快,立時就要在地上滾開,卻是哪裡來得及,被那二人追着連劈了三刀,一刀在胸前,一刀在肋下,一刀卻是直直插進了大腿上。

王彌遠的腿上並沒有護甲,只有一條薄薄的褲子,刀一紮進去,只聽得悶悶一聲響,鮮血立刻涌了出來,流了一地。

他身上穿着軍官的服飾,手中持的劍一看就與其餘人的刀不同,叫人一看便知當是個大官,兩個交趾兵沒想到此時居然一擊而中,均是鬆了口氣,便緩了一下。

王彌遠又豈是等死之人,他左手一把扯下自己右手虎口處的箭矢,顧不得虎口迸裂,鮮血濺出,趁着對面人雙手握着刀,半貓着腰正扎着自己的腿,反手將那箭矢捅進了其人的左胸,忍着虎口處的劇痛,在對方胸腔處用力攪了兩下,又是一息也不停,反手抓住對方插在自己腳上的長刀,也不管右手被刀刃割進了右手的手掌骨里,只往外一抽。

長刀拔出,腿上的傷勢變得更重,血水流了一地。

對面剩餘的一名交趾兵這才反應過來,舉起手中刀,還未來得及劈得下來,王彌遠已是抓着那刀刃,將那刀尖直直戳進了對面那名交趾兵喉嚨裡頭,忍痛墊着腳用力一下,隨即一個翻身,也不去理會自己究竟殺沒殺死對方,只一個打滾,脫開身來。

地上一大片血跡。

他頭髮着暈,全身脫力,後背被砍的那一處連着心臟都在劇痛,大腿處更是痛得讓他只覺得自己當真就要死了。

城牆上只聞得刀劍相向的聲音,喊叫聲,衝殺聲,一切聲音彷彿都在遠去,他半點也聽不進耳。

幸好那兩名交趾兵都安靜地躺在地上,雖然不知是死是活,卻是沒有再追得過來。

他躺在城牆上,想要趁着沒咽氣,看能不能再想辦法殺一個敵,撈得一個是一個,卻是莫名感覺身下一下一下地在震動。

王彌遠只以為這是臨死前的幻覺,他伸出手去,努力要勾過來一根離自己不遠的箭矢,然而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顫。

當真是要死了嗎?

他咬着牙,往遠處又蹭了蹭,卻因全身無力,半日也還未勾到那根箭矢,眼見好容易中指指尖就要碰到,卻聽城牆上有人叫道:“騎兵!有騎兵!!!”

王彌遠一個激靈,蹭着想要站起來,卻又哪裡還有力氣。

然而身下城牆處那震動的感覺確實越來越大。

“咚咚咚”的聲音震天,果然是鐵蹄踏地的聲響。

王彌遠征戰十數載,晉軍騎兵列陣前進的聲音熟悉得一入耳便能辨認出來。

他掙扎着想要起來,抬起眼皮望去,城門上人人殺做一團,哪裡會有一個閑人能騰出手來扶自己一把。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雖是有些啞,卻依舊咋咋呼呼地叫道:“掛的陳節度的將旗!!少說也有兩千騎兵!潭州來援兵了!!殺死這幫交趾狗!!”

他循聲望去,眼睛雖然已是有些花,卻是還能認出喊話的是衛七。

城牆上為數不多的守兵立時振奮起來,彷彿僅剩的力量全數被激發出來一般,竟是隱隱壓住了攻上城牆的交趾兵。

王彌遠心中一嘆,縱然沒有力氣說話,還是從心底里泛起了淡淡的殘意。

雖說打了這樣久,交趾軍中死傷數萬,可對方兵力實在太多,哪怕死了這樣多,依舊還剩下大幾萬的兵卒。

兩千騎兵雖然不少,可是想要衝破交趾的數萬大軍,卻是如同螳臂當車,實在是飛蛾撲火,必死無疑。

指望這兩千騎兵能勝,不過是大家做的一場美夢而已。

***

一千八百名騎兵列陣前行,齊步踏在地面上,引得煙塵滾滾。

地面被跺得跟着發抖,響聲震天。

高高的“陳”字將旗舉在陣中。

每一匹馬都是河西馬,不同於廣南西路的滇馬,河西馬匹匹都有大半人高,昂首闊步,鐵蹄所到之處,如同狂風過境,驚濤拍岸,便似大山欲摧,黑雲壓城。

譚宗壓在陣後,大聲叫道:“列陣!!!齊射!!!叫左翼、右翼馳援!!”

李富宰重傷在床,高燒不起,可邕州城還是得打。

交趾在此處拖得太久,軍心散亂,死傷慘重,若是邕州沒有一勝,憑着此時軍中糧秣,自是不可能再去打廣州。

一旦退兵,此回征戰主將重傷,軍中傷亡近半,究竟會招來朝中怎樣的狂潮與朝臣並其餘幾位皇叔什麼程度的反撲,譚宗已是不敢去想。

哪怕不打廣州,至少也要破了邕州。

眼下已經不是方才抵達邕州城下的情形,譚宗也再不像原本那樣,覺得一旦李富宰彈壓不住,自己能順勢領兵。

此時的交趾軍再不像一個多月前那般,是一個香餑餑,而是成了燙手的山芋。而譚宗也早已被迫與李富宰踏上了一條船,一旦船翻,兩人都是只有一死。

此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譚宗下完了令,卻眼睜睜看着不過是自己一句話功夫而已,遠處的騎兵已是前進了許多,彷彿只要再過一息,便能到得自己面前。

其勢如山崩,令他心虛不已。

床子弩的威力交趾軍上下心中發顫,那一夜的騎兵之威,更是叫眾人心慌不已,眼下這數目難以數清的騎兵挾着風雲之勢襲來,還未到得面前,還未得譚宗之令,諸人已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往後退。

左翼、右翼共三千弓箭手很快被調去了陣前,幾輪齊射過去,被擋在馬匹前的盾牌全數攔下,眾人射得幾回,見得無用,心中已是開始跟着發顫。

兩翼沒有被騎兵沖營過,雖是有所耳聞,卻是未有經驗,只本能地覺得膽怯。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人的本能是多麼的準確。

一千八百名騎兵碾了過來。

一千八百名保安軍中的精銳,右手持大刀,左手持盾牌,連放慢腳步都沒有,就這般壓了過去。

譚宗眼睜睜看着,心中大駭,叫道:“中軍調得五千兵馬上前馳援!!”

他話才落音,卻聽得後頭轟的一聲,等到掉轉過頭,卻見得遠處軍營裡頭濃煙滾滾,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