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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是些厲害的人,再兼忙中更容易出錯,賬、庫兩處少不得有對不上的地方。

陳灝多年為官,親民官也做過,為將為帥也有過,一個一甲出身,幾度外任,最後儕身樞密院的兩府重臣,幕僚班底何等牢靠,不過一個來回,下頭人便從李伯簡交接的賬冊中尋出了許多出毛病。

他不露聲色,只吩咐諸人細細把錯處並錯的時間尋出來,又把州中一應事務重新分派了一回,丟了一堆又耗時,又着急,卻又不是特別要緊的事情給李伯簡,拖得他無暇應對他事。

陳灝雖有不少門客、幕僚,到底只能照着吩咐行事,其餘方面,卻又不能大用。

幸而顧延章不但是欽州知州,又有廣南東西路宣撫副使的差遣,因欽州早已被屠,城牆都全數被推了,又因早先城中有內奸偷開城門,知州、通判並許多州官盡皆死國,眼下正是一片焦土,人、物皆無,眼下只能從邕州調派物資、兵卒過去,才好重建。

他此時便是上任,也不過一個光桿司令,什麼也做不成,便按着陳灝的安排,一面派了一支人手過去打前哨,自己則是留下先把邕州的架子搭起來,再抽人調物去欽州。

按着陳灝的重新分派,顧延章接手了城中防治疫情、撫民並巡檢司,陳灝自己盯着農桑之事,只將刑獄、後勤壓給了李伯簡。

李伯簡初時提心弔膽,只以為陳灝會撿容易出功績的肥差,給他那一派人自行分了,扔下難啃的骨頭給自己,誰料得到得後頭,竟是得了一塊不算差的東西來做,而最麻煩的疫情、撫民已是全數扔給了顧延章。

他交接過手頭差事之後,本來有心去打探一番許繼宗的事情,卻見得顧延章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到底有些心虛——疫情、撫民原本都是在他手上做着,是個什麼糊塗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又見許繼宗日日忙着在城中來來去去各色尋訪,估摸着也沒那麼快呈遞摺子,倒是先把這一樁事放了下來。

李伯簡管着刑獄,邕州城轄下數十個縣鄉,雖交趾已是退兵,可留下的爛攤子怎麼都收拾不完,幾乎處處都有搶田搶地,搶屋搶房,又有侵奪私產、兩村械鬥等等事情,只要有一點處理得不好,隨時又要鬧出人命來,他日日忙於這一處,更是沒有精力兼顧其他,只好一面叫人留意“顧勾院”動向,一面埋頭一通亂干。

顧延章卻是並不知曉後頭還有這樣一樁事情,他自接手了邕州城這一盤亂棋,光是理順,都費了極大力氣。

李伯簡遇到的問題,無論缺人、少物、無序,他一般也要解決,甚至因為從前架子搭得太歪,想要糾正起來,反倒比重新搭個架子更難。

譬如城中疫情,若他是李伯簡,當初在才有徵兆的時候,便會是儘力氣想壓住這一處,斷不會叫事情發展到如今景況。

疫情鬧得越久,擴散的範圍也越大,百姓心中的驚懼越深,有些本來沒有染病的,嚇也要嚇出病來,又因城中傷兵甚多,體質本就虛弱,更容易染病。

李伯簡錯就錯在處事太柔,不夠果斷,若是一開始就將病患挪出城去,好生安頓,哪裡會到而今的景況。

顧延章原本只看着李伯簡忙得亂,城中也是一般的亂,並不曉得其中問題究竟出在何處,等到自己來做了,才知道對方原來是這個亂法,一面頭疼,也只得嘆着氣去收拾首尾。

他忙了十餘日,每每早出晚歸,剛開始的時候,一日都未必能睡上兩個時辰,然則哪怕忙得再晚,繞再遠路,依舊要日日回去。

季清菱看得心疼,少不得要勸他,只道:“何苦這般奔波,你在病營裡頭同營中傷兵一處住,其實並不要緊,這般一來一回,少說也要花上一個時辰,拿來睡一覺,豈不是好?”

顧延章卻只一面挨着人,一面抱着,口中含含糊糊嘟噥了幾句,閉上眼睛就睡,等到次日,只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復又半夜回來。

他卻不想說,早前無人在家,自己就是在荒郊野外也無所謂,隨意在哪一處打個棚子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此時有這一位在,若是晚間不回來,總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像如今把人抱在懷中再睡,才是踏實得很。

縱然少睡那一點,左右他年紀輕,正有情飲水飽,比起多睡上一個半個時辰的,其實更想回來叫她抱一抱,哪怕湊在一處不說話,挨着也是十分舒服,連覺睡得也香些。

他這一頭疫病營、衙門、傷營各處跑,許繼宗倒是想跟着,只被他打發去看着抄剳,一面分派下頭人整理撫民救濟章程,一面自己盯着把疫病營搭建起來。

許繼宗這回南下,除卻帶來了不少藥材,還帶了十餘個一直在京中候闕的前科進士,眾人被天子派遣來了邕州,本來便半點經歷都無,到得此處,抓瞎不已。

陳灝正忙着農桑之事,雖說早已誤了農時,可只要搶種及時,到了夏末,多多少少也能收些糧回來,他本來就精力不濟,手下人手雖然不夠,卻並不要這等添亂的,先想着給李伯簡,又怕他那一處支應不過來,反倒不好,索性全數扔給了顧延章。

顧延章只得把人又打發給下頭許繼宗,叫他們一起研究撫民救濟之法。

他忙了小半個月,挨到這日過了子時,見疫病營成了型,所有病人依次就緒,又有兵卒巡視,看護、大夫在側,項項都有了樣子,才終於放下心回了城。

此時季清菱早帶着一府上下搬出了驛站,就在州衙附近尋了個兩進的院子賃了下來,顧延章到得地方,放輕手腳進了門,正要去隔壁洗浴再回來睡下,誰料到前頭松節才推開內院門,只見右邊廂房裡頭一片明黃的亮光——他與季清菱二人的卧房並未掩門,只有一個丫頭拖着把椅子坐在門邊,正埋頭打着瞌睡,一聽外頭有聲音,連忙起來朝內叫道:“官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