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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見得丈夫今日面上一直帶着笑,便是方才兒子尿到了在他腿腳上了,也不見面上有什麼不悅,便笑道:“這是得了什麼好事?前幾日那樣黑臉,今日倒是肯給一張笑臉回來了!”

胡權道:“這是什麼話,我何時黑着臉回來了?”

說到此處,卻是跟着笑了起來,嘆道:“說起事情,倒真的有一樁一一還全靠了娘子這一番長遠見識,才叫我撿了這樣一個便宜……”

李氏奇道:“這話怎說?”

胡權便道:“雍丘縣中陳篤才的事情,你卻是還記得罷?”

李氏點頭。

她雖是婦人,可丈夫官署之中的事情,卻也沒少同她說,雍丘縣知縣陳篤才給提刑司押回京中待審,然則審了接近一個月,竟是一個屁都沒有審出來。

參知政事孫卞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今次好容易才重新回了位上,眼下管着提刑司,新官上任三把火,見得這一處許久沒有什麼進展,隔個兩日,便把自家丈夫叫過去問一回。

都是場面上的人,話自然不會說得多難聽。

可今日問你一回,明日問你一回,喊得你時時出入公廳之中,挺着胸進去,含着胸出來,叫旁人看在眼裡,多少臉面也沒了。

因着這事,前一陣子自家丈夫回得府上,幾乎回回都皺着那兩條眉毛,只差能夾死夜間亂飛的蚊子,雖不至於整日唉聲嘆氣,卻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李氏有些好奇,問道:“莫不是那陳篤才招供了?卻是什麼緣故?原先怎的都不肯認,今次倒是認得這樣爽快?”

胡權撫了撫下巴上的那兩撮鬍鬚,笑呵呵地道:“正是,認罪認得痛痛快快,也不是問一句,說半句,而是自己如數交代的一一十張紙寫得滿滿當當,頭頭尾尾,來龍去脈,講得十分清楚,連銅錢尾數都記得分毫不差,這一位,當真是個人才!”

他說到後頭,口氣之中竟是有些佩服。

看過也陳篤才的供認的書狀之後,他心中實在是有些後怕。

能在外任知縣,幾乎全是進士出身,一筆文字自然是找不出毛病的。

胡權在京中任職多年,光是轉運使便任了不止一回,見過的官員沒有上千,也有幾百,看過的摺子更是無數,可如同陳篤才遞上來這一份這般條理清楚,緊緊靠着一份文書,明明乃是供狀,卻簡直已是要將其人身上黑點全數剝白洗凈的,卻當真是頭一遭。

十張紙,數千言,其中多是感慨自陳,叫人看來,當真是對其人生不出多少痛恨。

胡權雖然沒有親自審問過陳篤才,只草草見過對方兩面,可光看這一份供狀,已是叫他十分嘆服。

一一這樣一個人,單誇他一句聰明,竟是有些配不上的感覺。

能叫這樣一個聰明人老老實實將罪行一一交代,卻不曉得那顧延章是如何做到的!

想到這一處,胡權腦中思緒已是有些飄遠了。

李氏聽得丈夫這般說,卻是頓時鬆了口氣,道:“這一回孫參政總沒法找你麻煩了!”

胡權回過神來,笑道:“還是夫人厲害,上回若不是你叫我想辦法把提刑司接過來,我又如何會真正上心此事?今日去得中書稟話,孫參政聽得這一處進展這樣順利,直說等事情落定,要給我請功!眼下我倒是覺得,功不功的,可以先放在一旁,若是孫參政一直要管着這提刑司,我要在他面前好生擺一擺,如果得他相保,想要拿住此位,倒也未必是一樁難事。”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又道:“你卻來猜一猜,是誰人訊問出來的?”

李氏想了想,過了半日,方才搖頭道:“我如何能想得出來?難不成還是去請了那姚堅出來?”

她說到此處,忽的搖了搖頭,否認道:“定然不是,若是請了那姚堅,夫君如何能有這般歡喜。”

胡權哈哈大笑,道:“難不成在夫人眼中,我竟是這等氣量狹小之人,那姚堅不過區區一個提刑司知事,哪裡就能叫我放在心上了?”

他口中倒是說得十分大方,彷彿就在短短一個月前,為了架空姚堅,掌握提刑司中實權而絞盡腦汁那一個,同他並沒有半點干係一般。

李氏看在眼裡,心中着實為家中這一個為了面子睜着眼睛說瞎話而好笑,可她一慣是個聰明人,到底會給自家丈夫幾分臉面,也並沒有拆穿,倒是十分捧場地道:“卻是哪一個立得此功?官人一向厚待下屬,想來這一回也不會叫他吃了虧才是!”

胡權笑道:“說到這一個,還是夫人當日的功勞!正是那日你說的讓我好生用起來的顧延章!”

他感嘆道:“此人果然配得上他的名頭,不單配得上名頭,着實還是個厲害角色,十分得用!雖是頭一回進得提刑司中,可無論審案、巡察、督辦,乃至訊問,簡直樣樣拿得出手!得了這樣一個人做副手,還是個會做人的,實在我也輕鬆多了。”

說到這一處,胡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同李氏道:“那顧延章家中好似已經娶了妻,你若是方便,不妨多走動走動,咱們兩家也親近些……”

這種事情並不是什麼難的,李氏自然應是,順着丈夫的口風又說了幾句。

夫妻二人正在閑話,卻是忽然見得外頭守門的走得進來,來人有些遲疑地稟道:“官人,門房進來通稟,說有人在外頭遞了急貼,自稱乃是提點刑獄副使顧延章的家人,有急事想要求見。”

那人頓了頓,抬頭看了看胡權的面色,小心問道:“卻不知官人要不要見,還是叫外頭先將帖子留下,先把人打回去?”

胡權聽得乃是顧延章,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然則已是想也不想,脫口便道:“叫人進來!”

那通稟的人轉身出去,胡權卻是轉頭對着李氏道:“真是怪事,白日裡頭我還同他說了許久話,卻是不曉得什麼事情,竟是此時急急里尋。”

李氏道:“怕不是有什麼急事,你且去見見罷。”

胡權點了頭,起身去了偏廳,才踏得進去,便見得裡頭立着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廝。

那小廝雖然黑瘦,仔細看了,相貌卻也清秀端正,雖是面色焦急,可舉止之間,並不見半點失禮。

“小人乃是顧府的下人,今次奉了夫人的話,特來求情胡公事幫一個忙。”那小廝先行過禮,方才口齒清晰地道,“此事十分焦急,夫人尋了一圈,着實找不到比公事更能搭得上手的人,雖然萬分不好意思,然則想到本來也是長官,去旁處討臉,不如來找您這一處,便叫小人過來。”

他三句兩句把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等到將杜府夫人要用一丸難尋之葯,特請胡權幫忙去向參知政事孫卞討求之後,復才道:“卻是不知胡公事與孫參政那一處來往如何?如若不太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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