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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回新鄭門的路被堵了,眼見不是一時半會能疏散的,面對如此境況,知道變通的自然不止顧、孫兩家馬夫。

繞往戴樓門回京,並不是什麼獨門秘法,不少趁着清明出來踏春的人家也一般擇了這條道,是以馬車、驢車、行人稀稀落落,卻又逶逶迤迤地綴在管道上。

大石乃是自左邊堤壩滾下來的。

季清菱轉頭看向左側,見得一隊人馬正拖着許多輪車朝上行走,因下頭出了事,此時已經全部停了下來。

堤壩同大路相距並不算很遠,從她這一處往上望,能勉強看清其中輪車上綁着全是巨石,大的便如同滑下來這一塊一般,便是小的,也要兩三人才能環抱。而就在小坡的半腰上,一輛極大的輪車已經側翻,上頭掛着大半條長繩——另外一小截繩子正縱橫纏繞地搭在滾下來的這塊巨石上。

顯然滾下來壓了馬車的這一塊巨石,原來是綁在輪車上的,只不知是什麼緣故,竟是半途脫了繩,那些個護送石頭的人也沒有攔住,叫它就這般一路滾了下來。

堤壩上頭的那一輛輪車翻倒在地,已是有好些人圍上去,隱隱看着,好似是有人受了重傷,其餘人正想辦法救助。

季清菱一眼掃過,半坡上足有上百人,不知為何,他們看着都是尋常民伕,無一人是差官打扮。

無人管事,指望民伕們下來救人,顯然是來不及的,她當即指着左邊的山坡同那馬夫道:“留神那一處的巨石,若是上頭有聲響,小心躲閃。”

那馬夫也不怎的會說話,只應了一聲就走了。

顧府的馬車離得出事之處只隔着兩輛馬車,馬夫快步跑着上前,其餘人卻俱是着急往外,即便不跑,也只站着不動,都沒有怎麼反應過來。

他一人逆向而行,等到距離大石處尚有一丈遠,隱隱約約聽得一道聲音發著顫叫道:“救……救命……”

那聲音極弱,乃是從兩匹傷馬下頭髮出。

馬夫上得前去,先瞄了一眼左邊堤壩,復才探頭去看,見下頭血肉模糊,又又一根白森森的骨頭對着自己,也不知是髕骨還是手骨,嚇得一個激靈,失聲叫道:“救……救人!”

這一日不是休沐,出來踏春的許多都是尋常百姓,另有些大戶家眷,見得前頭那番模樣,血淋淋的不說,那一塊大石壓下來,十有**車裡頭已是只剩死人。

出來踏青,偏偏遇得這樣的晦氣事,那馬夫又叫得不明不白的,尚且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是以眾人都不太願意出頭,俱是在遠處站着。

那馬夫同個鋸嘴的葫蘆一般,叫了半日,只叫出救人二字,便再無聲響。季清菱等得不耐,本想叫管事的上前去看看,轉念一想,索性自己帶着管事同一名小廝快步往前走。

她步伐極快,不多時便到了馬車邊上,那馬夫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已是轉過身在彎腰嘔吐,半日沒有直起身來。

季清菱知道不對,俯身朝下頭去看,果然見得一條白森森的髕骨自兩匹馬中間杵得出來,另有幾截被砸得稀爛的指頭落在一旁的地上,混着一地的黑黑紅紅,怕是血水同肉泥肉醬。

她腦子裡頭一凜,又是怕,又是噁心,到底還聽到底下有動靜,忙對着那人道:“莫慌,我們這就來救你!”

因怕那人胡思亂想,又怕那人撐不下去,她急急又道:“我瞧見你的腳了,傷得不重,大夫就在旁邊,你且忍着,立時就救你出來!”

再問道:“你是哪家的?你姓甚名誰?”

裡頭斷斷續續有人應,話說得含糊,也聽不清什麼東西。

季清菱本不是為了聽他答話,是以也不在意,只不住同他說話。

管事的是個機敏人,聽得季清菱一叫,也不用她吩咐,拔腿便往後跑,不多時就把顧、劉兩府今次跟出來的僕婦領了大半過來。

他先挑男子,見得人不夠,又挑了三四個健婦,湊足了十個。

下頭那人被兩匹馬壓着,馬兒又被馬車壓着,馬車復被巨石壓着,這樣一物壓一物,偏那巨石是在太大太重,將下頭所有東西都摁得死緊,想要挪動也不得。

這一處官道正通京城,也不知是誰人監造的,做工實在過硬,下頭鋪了厚厚的碎石,又以細泥補了空隙,踩得嚴嚴實實的,短時之間,偏還沒有工具,叫人想要向下挖開也不能。

眾人只好先去挪那巨石。

可如此大石,十個人哪裡拖得動。

季清菱想了想,吩咐管事的在此處看着使人,轉身回了馬車邊上。

孫芸娘雖是受了驚嚇,心裡卻一般掛着前頭情況,見季清菱回來,連忙問道:“季姐姐,那馬車無事罷?裡頭的人救出來不曾?”

季清菱搖頭道:“石頭太大,我們兩家人手不夠,怕是挪不動——其中尚有活人。”

她問道:“今次出來,你帶了孫參政的名帖不曾?”

孫芸娘有些茫然,轉頭看了一旁的嬤嬤。

那老嬤嬤十分醒事,此時聽了季清菱提問,當真是一點便通,連忙道:“姑娘出門,一慣是帶着官人名帖的!”

又指了個老成的婦人道:“我同她素日常在外行走,夫人有什麼分派,只管說罷。”

季清菱指着孫家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道:“我今日見他馬騎得不錯,能否請他攜了孫參政的名帖,回那金明池中請個大夫來?”

那婦人也不去看孫芸娘,自己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卻是補道:“只不知道此時園中有無大夫、”

季清菱點頭道:“早前我看邸報,數日前太醫局便派了醫官領着學生過去園中宿住,若是不出意外,只要在門房處報了孫參政名字,自有人知曉。”又左近環顧一圈,點了離得不遠的幾輛馬車,“勞煩兩位嬤嬤帶了孫參政的名帖,去請那幾家出個人力,不知妥不妥當?”

那老嬤嬤轉頭一看,見那幾輛馬車形制較大,用料也頗有幾分考究,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季清菱,心中暗贊了她一聲,復才道:“很是妥當,夫人且放心罷。”

果然自馬車裡取了名帖出來,先給那小廝拿了一份,叫他爬上馬帶去金明池,又與另一個婦人一人分了一份,各自去找了那幾輛馬車的主人,藉著孫卞的名頭去請人相助。

季清菱轉頭看了看,見兩家管事的俱是已經在前邊馬車旁救人,顧家沒有什麼老成的,孫家的兩個老練嬤嬤也自有事做,剩下來的不是乳臭未乾的小廝,便是幾個大小丫頭。

她思忖一會,囑咐秋月自馬車上取了現錢下來,與她一併走到後頭人多處,立在當中,出聲道:“諸位大哥,前頭落了大石,把活人壓在下邊,眼下那人尚且能動,亦能說話,只石頭極大,一時騰挪不動,眾位若是就手,還請行個方便——前頭擋着道,也走不得,何苦被在此處堵着?搭把手把人救得出來,行善不說,也能通路,若是拖得久了,日頭一落,路也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