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從文自幼無父無母,是伊向武被北夷人屠城後的角落裡找到。
他那時尚在襁褓里,之後伊向武給他取名叫從文,跟着自己姓。
伊從文因為身子體弱的關係,所以並沒有和其他被撿回來的孩子一樣,跟着伊向武在戰場上廝殺。
他是看着長信公主入門,又看着伊以茹出生,又送走了長信公主。
於他而言,他雖然只大了伊以茹幾歲,可是卻視伊以茹像親生女兒一樣,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給他。
而正是因為他常年的陪伴,伊以茹對他說的話會更多一些。
“王爺在屋內等着小姐您呢!”從文笑着說,“今兒王爺讓廚房準備了小姐您最喜歡吃的膳食。”
伊以茹點了點頭,“多謝從文叔!”
“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和我客氣了呢?”從文故作驚訝,“是不是遇見了什麼事了?”
伊以茹搖頭,又頓了頓才嘆了一口氣。
她不願意講,而從文也不為難她。
等伊以茹去見伊向武的時候,他才皺着眉頭想起伊以茹今日的怪異。
“伯伯!”坐在軟轎上的伊之幽,喚了一句從文。
從文抬起眼便看見那孩子靈動的雙眼,和昔日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他有些錯愕。
約摸是因為他是讀書人又生的儒雅的關係,無論是伊以茹還是伊之幽都喜歡和他說說話。只是伊之幽這個孩子比伊以茹還膽小怕事,整日不說話的樣子,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樣。
私下有人說,伊之幽其實是個痴兒。
為此,從文還將這些嚼舌根的人狠狠的責罰了一頓,然後趕出了府。
“小姐是哪兒不舒服嗎?”從文笑的溫和,又吩咐抬着轎子的老媽子們,“再慢一些!”
伊之幽欲言又止,她捏着衣袂緩了很久才說,“伯伯,我是擔心爹爹會生氣。”
從文似乎意識到她有話要和自己說,心裡更是忍不住難過。
他還記得伊之幽丟的那日……
那時除夕剛過,伊以茹帶着興緻勃勃的伊之幽出門看花燈。
也不知為何,伊之幽會想着出門。
那時,誰也沒想到伊之幽第一次出門看花燈,就會走丟了。
明明那麼多蘇家的人跟着,可是這孩子就從他們的眼皮底下不見了。
伊以茹慌了,她哭着找伊之幽卻怎麼也沒找到。
那夜,伊以茹先是回來王府求伊向武,又親自踏入了顧家。
她像是拋棄了所有的尊嚴一樣跪在顧長生的面前,求顧長生幫幫她。
顧長生顯然也被這樣的伊以茹嚇到了,然後他們在稟告了許太后之後,開始封鎖城門。
這次丟掉的孩子,不止蘇家的……據說還有白家的小姐。
都說是北夷的姦細混進城來了,想要報仇所以才帶走了伊之幽和白家的小姐。
那段日子京城內鬧的人心惶惶,而禁衛軍幾乎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伊之幽和白胭脂。
再之後,伊以茹又聽到了伊之幽似乎去世了的消息。
從此,大病不起。
從文親自去蘇家看過伊以茹,他怎麼也沒想到不過一個月,伊以茹居然瘦成了那樣。
而傳言里那位深情的蘇含光蘇大人,卻根本不在家裡陪着伊以茹,還忙着在內閣和其他大人們來往。
他當時安慰伊以茹,“我親自去看過了,那不是小小姐。”
伊以茹苦笑,卻也因為這句莫名的話撐下來了。
那段日子顧家送了不少藥材到伊家,又讓從文送到蘇家。
顧長生想着避嫌。
若不是這次燕王的人在平陽城發現了伊之幽,那麼伊之幽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伊之幽回不來,伊以茹也撐不了幾年了。
於伊以茹而言,伊之幽更像是她的性命。
“他生氣?”從文冷笑,“他生哪門子氣?”
等幾位老媽子把伊之幽放在軟榻上後,伊之幽才繼續說起,“是我不懂事。”
她低聲道,“今兒爹爹沒有來接我和娘,因為弟弟病的眼中,所以爹爹要陪弟弟。”
“娘擔心我腿傷,所以選擇離碼頭近的地方。”
“爹爹會生氣吧?他會氣我不早點回去見他。”
伊之幽說的凌亂,而從文也從這些話里聽出了那麼一點怪異的感覺。
這個孩子怕是在平陽遭了不少罪,所以此時才會跟他吐露心聲。
不過,從文卻也發現伊之幽似乎變聰慧了。
她說的委屈,可卻是在提醒他,要提防蘇家。
提防蘇家什麼呢?
“若是這事傳出去,外人會不會認為娘做的不對?”伊之幽嘆了一口,“可都是我的錯,怎麼能怪娘呢!”
“外人怎麼會議論蘇家……”從文終於明白了伊之幽話里的意思。
他微微斂目看着眼前的少女,覺得有些陌生。
明明容顏只是長開了一些,怎麼心智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伊之幽見從文露出疑惑的眼神,又繼續道,“我在平陽什麼苦都能吃,所以我不怕疼。我只是擔心娘,她會受委屈。”
她雖是蘇家的嫡長女,可性子太過於懦弱,這次去了平陽怕是吃了不少苦頭。
因為吃了太多的苦頭,所以才會看的清人心。
從文覺得有那麼一點難受。
他不再懷疑這個孩子,而是跟她說,“外人不敢議論王府的事情。”
“你放寬心,好好在這裡養傷,你喜歡吃什麼,就和伯伯說。”從文給伊之幽掖了掖被子,又說,“沒人會欺負你,也沒人會欺負你娘,他們不敢!”
從文說的斬釘截鐵。
當夜,蘇家派人來接伊以茹和伊之幽,來的人是張管事和吳管事,說今兒是自己的錯,希望伊以茹原諒。
從文懶得聽他們解釋,直接說伊家的姑奶奶要在王府內休息幾日再回去。
張管事和吳管事顯然不願意就這樣走,但是又拿從文沒絲毫辦法。
從文雖然看着儒雅,但是手段卻和他的面孔相反,果斷又狠戾。
最後,蘇含光親自來了裴南王府,說想要見見伊以茹和伊之幽。
他的言語誠懇,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讓伊以茹原諒他自己。
從文聞言,只是淡笑。
當真是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