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在就好了，楊玪如此這般的想。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那裡，和這白茫茫的世界渾然天成。一頭黑髮如三千落水從頭頂泄下，幾多雪花落在發上，隨即悄然綻放，隱匿在他發尖，消失無蹤。

楊玪描摹這腦海里的背影，他本想畫上他的正面，可惜，並不是他忘了五靈芝的臉，只是害怕自己手拙，畫不出那絕世容顏。那一雙含滿靈氣的眼睛，楊玪自認是描摹不出來的，即使他就站在跟前。

楊玪依舊被變相的囚禁在國公府。可是莫顧並沒有什麼禁錮，這幾個月來倒是在國公府和寶芝林這兩點一線之間過來往得平凡。

楊玪在書房裡看着牆壁上掛着的自己的劍，好久沒和人打架了，這手很癢，於是邀請了莫顧來切磋切磋。

兩人打了一下午也沒分出勝負，連楊乾都看着覺得沒意思，不如回去背書抄抄書經。莫顧和楊玪打累了，帶上兩壺好酒，坐在石園木亭子里對喝。掀開酒蓋，院子里一時酒香四溢。但兩人都只是靜靜的喝着，有人想說話，可不知道怎麼說話。

“他，還好嗎？”

“哼，”莫顧笑出聲，對着楊玪緩緩搖頭，“他很好，叫我告訴你不用擔心。”

楊玪手指摩挲着酒罈邊緣，“那便好！”隨即狠灌下一口酒，酒水流在下巴上，楊玪抬起手拿手一揩，一舉一動間說不出的豪邁。

“我當初說過，他的痛你承受不了。”

楊玪對此沒話說，只能默默等莫顧講下一句。

“我當初說什麼？那時候我羨慕你，你們在一起，有說有笑，那麼般配彷彿是天作之合。真的，我那時候很羨慕你們！現在呢，你們一人被父母絆住，一個人為了一個約定苦苦等着，變成了這幅慘樣，可該死的，我還是羨慕……”喝多了酒，兩人話都多了。

“他，還在等……”沒有疑問，只有陳述，如在訴說現實一般的語氣。

“是的，他還在等，所以啊，你千萬不能讓他白等。我告訴你，如果你失約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初春的石園，嫩綠的葉子發芽點綴在枝丫上，終於給褐色乾枯的樹枝增添了幾分生機，可越是這樣，看上去越是顯得凄涼寥然。原來‘初春萬物生，滿目蕭涼景’這一句話並不是憑空而來，心中有感，自然而發。

楊玪和莫顧感情不怎麼樣，但莫筱雲和楊玪大小姐楊臻的關係還挺好。她們整日聊着女孩子之間的話題，楊臻終於體驗到原來女子的生活是這樣的，而莫筱雲也發現，原來女子除了精修琴棋書畫還可以練練打架的。

莫筱雲教楊臻如何縫補衣服或者繡花，但楊臻老是把針尖往自己指尖的上銼，一上午時間，左右食指都是洞。別看楊臻練武還不錯，一拿上這種小巧的東西就是手拙，和他那大哥畫畫一樣。

楊臻想教莫筱雲射箭，但貌似這樣做了，以後見了莫將軍就要繞道走吧？好好的姑娘，被她教成了什麼？

莫筱雲遠遠的看着楊臻射箭，箭與眼睛同高，楊臻張弓搭力，手臂做出好看的動作，弦滿月。楊臻半眯着眼睛，勁到恰時見勢而發，絲毫不減拖泥帶水。黑羽箭穿過半空正中靶心，一箭中的，楊臻緩緩睜開眼睛，對着莫筱雲，面露得意。

莫筱雲見過莫顧射箭，那姿勢很危險，也很好看，可不如楊臻射箭更好看。除去射箭本有的氣場，楊臻當機立斷，讓同是女子的莫筱雲覺得羞愧，試問是她，可不會做到這般完美。楊臻除了有如同男子般的氣概和膽魄，在射箭時，還多了女子的細心和準確，這讓莫筱雲羨慕不已。

“射得真好！”莫筱雲笑道。

“哪裡……”楊臻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比起我大哥來，箭術還有待提高。”

“可你射得真得很漂亮，你能教我嗎？”

“呃……”能不能？楊臻也在糾結，不被莫將軍莫夫人發現，應該是可以的吧？可萬一被發現了呢，我是不是會死的很慘？但是，楊臻低頭看莫筱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藏滿期待的模樣誰忍心拒絕啊？

試問，你被別人當成了崇拜的偶像，你會這樣殘忍拒絕一個粉絲的熱烈要求嗎？

罷了，就算有一死，也應當先做英雄留有千古名。再說了，自己拼上全力，莫將軍不一定打得過是不？好歹自己也曾帶千萬士兵衝鋒陷陣……於是乎，楊臻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莫家小姐同樣一去不回頭。只是不知，莫家上下對此作何感想。

這幾月，楊玪未見過五靈芝一眼，五靈芝也未見過楊玪一眼，但書信來往，卻還是有的。這傳信之人，莫顧扶額切齒，堂堂莫家長子北周大副將，到了楊玪這兒就成了傳信之人，偏偏他還樂意這麼做。

樂意？不樂意又能怎麼做？他可不想和楊玪再大戰幾十回合，嘴上說著是切磋，可實際上劍劍不避鋒芒。

書房中，楊玪看信，莫顧無語的看着楊玪看信。他很想知道信中寫的什麼，五靈芝從未給他寫過一封信，眼看着楊玪嘴角高高翹起，濃黑的眼晶亮，莫顧對那封信愈發好奇。可楊玪絲毫沒有想給他看的意思，看完了就收藏在一邊，話也不說一句。該死的，真是羨慕。

“高山流水處，伯牙遇子期。”

楊玪又翹起嘴角，這已經是他第十一次這樣做，莫顧本是在看書，不知什麼時候他抬起頭看了楊玪一眼，卻發現這人提着筆望着書正含着笑意，再看他面前的批註，好傢夥，看了這麼久，就沒有寫上一筆。

都說這楊家大公子克勤克儉，做事乾淨利落，今日一見，這傳言就是傳言，真相永遠有待商榷。

莫顧站起身往外走，楊玪見狀，問道：“顧要去何處？”

莫顧答：“寶芝林！”

“……”今早不是才去過嗎？楊玪看莫顧愈來愈急的腳步，下意識抬頭看牆壁上掛着的劍，若不是頭腦里還保持一分理智，楊玪說不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提着劍跟上莫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