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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相公。”章氏溫柔地答應一聲,轉頭對杜錦寧笑道,“寧哥兒快去吧,你四叔等你吶。”

“多謝四嬸。”杜錦寧禮貌地應了一句,進了西廂大門。

這西廂是大房專門留出來給杜雲昌念書用的,擺放了一張書案,一個書架,牆上掛着字畫,擺設雖然簡單,倒也算雅緻。不過書架上的書並不多,不過是寥寥二十多本。想想古代書籍的昂貴與匱乏,杜錦寧便瞭然了。

她從懷裡掏出那兩本話本,放到書桌上:“四叔,這兩本書我看完了,還給您。”

杜雲昌一愣:“就看完了?”

杜錦寧點點頭。

杜雲昌下意識就想考校杜錦寧一番,但想想那話本又不是四書五經,不過是消遣的玩意兒,上面還寫些才子佳人之間的勾當,也不適合杜錦寧這樣的孩子多加學習,便作了罷。

杜錦寧則往書架上探頭探腦:“四叔,你這裡有什麼史書之類的書籍嗎?我想借來看看。”

杜雲昌一愣,問道:“你怎麼想看這種書?”

杜錦寧撓了撓頭:“我就想看看。”

杜雲昌着實搞不懂杜錦寧那小腦瓜子里想的什麼了。人家剛識字的小孩兒,自是先生給什麼書就看什麼書,最多不過是看些話本。便是他自己,要不是他寫文章時要引經據典,涉及歷史,考策論時也要用到這些知識,他也不會看這種跟歷史和時政相關的書籍。

而且,以杜錦寧的水平,那些史書他能看懂么?雖說他寫了一個十分精彩的話本,但史書可不是那等直白的東西,用詞深奧、典故太多,光是句逗都是一個大障礙,沒有一定的功底和先生教導,哪裡看得懂?便是杜雲昌自己,還看得一頭霧水呢。

他皺了皺眉:“我這裡倒是有一本《史鑒》,不過是前兩日才從我同窗手裡借過來的,許諾了抄完就還給他。這書我不能借你。你要看,等我抄好後再看抄本吧。”

此時杜錦寧已在書架上看到那本《史鑒》了,看那樣子,還挺厚,沒個十天半月都抄不完。

“您現在不用吧?我就在這裡翻翻,不拿走。要是看不懂我就不看了。”她指着書笑道。

杜雲昌只得點了點頭。

不是他小氣,實則是書籍金貴,要是這本書被杜錦寧弄髒弄壞了,他想賠人家一本都難;而且有了這事,往後他想再借書就難了。

杜錦寧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她先給杜雲昌看了看手掌:“我的手很乾凈的。”說著,這才拿起書,坐到旁邊一張椅子上。

杜雲昌那張書案也不大,上面放着文房四寶和一本攤開的書,再沒多餘的空間,杜錦寧也不想打擾到杜雲昌,便沒湊過去。

椅子有些高,她人矮腿短夠不着地,書便沒法放在膝蓋上。她乾脆脫了鞋,盤腿坐在椅子上面,再將書放平,翻看起來。

見得杜錦寧這舉動,杜雲昌挑了挑眉,既新奇又覺得好笑。不過見杜錦寧小心翼翼地翻着書,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顯是真的在看書,而且十分愛惜書籍的樣子,杜雲昌這才放下心來,低下頭去繼續做今天的功課。

杜錦寧本想看看目錄,便能知曉歷史的時代變遷和歷史更替,無奈這是一本手抄本,上面根本就沒有目錄,一翻開就直入正文,她只得耐着性子看了起來。

杜雲昌這屋裡有炭盆,窗戶也捂的嚴實,只在棉簾處留些縫隙透氣,十分溫暖,比杜錦寧留在那邊屋裡要舒服多了。她這一看,就看入了迷。等到聽見杜寅生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時,杜錦寧才發現已是中午了。

“沒想到一下子這麼晚了。”杜錦寧趕緊把書合上,想從椅子上下來,卻不想盤腳坐那麼久,腿麻得沒了知覺。

“嘶……”那酸酸麻麻如螞蟻爬的感覺從腳底傳上來,她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慢着些,不急。”杜雲昌忙道,起身過來扶她。

杜寅生已掀簾進來了,看到杜錦寧,詫異了一下,便笑道:“寧哥兒,你怎麼在這兒?”

“我過來找四叔借書看。”杜錦寧腿上的不適感輕了很多,她在原地動了動腿,對杜雲昌道,“四叔,我沒事了。”

杜雲昌這才放下胳膊,向父親解釋道:“寧哥兒說想看史書,我這裡正好有一本前日借的《史鑒》,她在這兒看了一上午。”

“哦?”杜寅生十分意外,放下布包和手爐,走過來接過杜錦寧手裡的書,翻了兩頁,抬頭問杜錦寧,“能不能背出來?”

杜錦寧搖搖頭:“我只是翻看了一遍,沒有特意去記它。而且……好多字我都不認識,不大看得懂。”

其實她回想一下,書上的內容基本都記得,要背出來也不是難事。只是她不想表現太妖孽,上面那些生僻的字和深奧的措辭,可不是她這種剛識字的十歲孩子能看懂的。

杜雲昌卻挑眉。

這一上午,他看書都不怎麼專心,時不時地就要觀察一下杜錦寧。他看這孩子隔一會兒翻一頁書,目光都從上到下、從右到左地勻速移動,以那看書的速度和專註程度來看,她是把這本書讀進去了的。

這麼專心的看了一上午,連自己腿麻了都不知道,說看不懂,他深切地表示懷疑。

“試試,試一試。”杜寅生卻十分有興趣。

杜錦寧無奈,只得磕磕巴巴地背了起來,遇上不是《三百千》上出現過的字,她就跳過去,且句逗也亂停。那本《史鑒》上的生僻字本就不少,被她這樣一念,頓時各種凌亂。

她背了七八句,就停了下來,撓撓腦袋,赧然道:“記不得了。”

“了不起,了不起。”杜寅生沒想到這樣她都能背下來,神色很是亢奮,拿着那本書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又問杜錦寧,“那本《詩》你看了沒有?”

杜錦寧有些臉紅地低下頭去:“看了幾頁,不過好多字不認識,又不知道什麼意思,就沒看下去了。”

杜寅生期待的神色一滯,想起《詩》里最開始的那一首《關雎》十六個字,就有五六個是《三百千》里沒有的。他也沒教過杜錦寧念,杜錦寧不認識這些字很正常。

而且,這些詩寓意深刻,又豈是杜錦寧能自行看得懂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雎鳩是什麼,便是杜寅生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當年先生告訴他,那是頭有冠羽的一種鳥;至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能指望一個十歲的小屁孩子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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