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我數了數,牆上的畫一共有七幅,畫的是某種古代的人物。畫中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嘴角都露着一抹古怪的微笑,臉被塗成了一種慘白的顏色,畫里的人雖然都是笑眯眯的,可我看了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讓人很不舒服。

我對歷史稍稍有些研究,可我卻真瞧不出來這畫里畫的是哪個年代的人。甭管是唐宋元明清,還是夏商周秦漢,中國歷史上似乎沒有哪個年代的人是這種打扮的。畫里的人穿着一種十分寬大的長袍,看着挺邪乎的。說好聽點,就跟我大學畢業時穿的那種“學士服”有點像。說難聽點,就他媽跟巫師一樣。

法國著名的大藝術家克勞德·莫奈曾說過一句話:“人們可以理解的生活,叫中庸。人們無法理解的極端和寧靜,就叫藝術。”

牆上這些猶如天書般的畫,使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黑褂老人是個老藝術家呀,與此同時我也理解了他的窮困潦倒。我去大理旅遊的時候曾見過一大堆像他這樣的人,不修邊幅,臟不拉幾,沒吃沒喝,坐在路邊跟個乞丐一樣。其實呀,他們不是乞丐,都是些沒出名的藝術家。你可千萬別好心丟硬幣給人家,否則人家火了,真拿吃了一半的鹵煮火燒砸你。

水燒開之後,黑褂老人泡了杯茶遞給我,我接過茶杯連連道謝,心想着不找點話題聊略顯尷尬,但我該起個什麼開頭呢?我這人有個缺點就是情商比較低。我記得上次我媽幫我介紹對象,是她單位王阿姨家的女兒。我跟那姑娘性格都比較內向,倆人往咖啡廳里一坐誰也不說話。大眼兒瞪小眼兒,就跟兩顆腌菜罈子里的皮蛋似的。

我心想這不成啊,我是男的呀,不能冷場啊,於是我就呱唧呱唧的跟她聊英雄聯盟,什麼瞎子摸眼迴旋踢,辛德拉什麼時機該推球,維恩該搭配什麼輔助,我嘴裡的白吐沫星子就跟雪花似的,眉飛色舞的侃吶,可人家小姑娘一聽我張口閉口就是遊戲,對我的印象頓時下降到冰點。往桌上拍了一百塊錢結了賬,無精打採的就走了。

回到家後我媽幫我總結教訓,說我下次跟人家聊天的時候不要只說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要多說說對方感興趣的話題。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之後,我就學聰明了,我笑咪咪的對黑褂老人說:“老爺子,原來您是個畫家呀。”

黑褂老人坐在我對面,他抬頭望着牆上的畫,眼中流露出一種似喜似悲的複雜之色。他輕輕搖了搖頭對我說:“我不是畫家。”

我說:“那您這畫的是個啥?”

黑褂老人說:“這些畫是我根據一段神秘的古文字想象而來。”

我好奇問:“古文字?這畫里畫的到底是什麼?”

老人卻反問我:“你覺得是什麼?”

我說:“畫上的人都在笑,挺喜慶的,應該是在過什麼節吧。”

老人呵呵一笑,微微搖頭,說了句令我毛骨悚然的話。他說:“這畫里畫的都是死人。”

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兒,嚇了一跳。我驚愕的望着他,越瞧越覺得黑褂老人身上有種莫名的詭異,但真要我說,又說不清楚到底哪兒不對,我就問他:“老爺子,您沒事兒在家畫死人幹什麼?”

老人深深的吸了口煙,指尖繚繞的煙霧襯托出他瘦弱滄桑的身軀下必然是個有故事的人。他沉思了半天之後,沙啞的嗓音又說出了那最開始的八個字:“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我說:“老爺子,您到底是什麼人?”

老人低沉道:“你想聽故事?”

我懵懵懂懂的冒了兩兒字:“想聽。”

老人沉思了許久之後,緩緩向我講起了他的故事:

黑褂老人的確不是畫家,而是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一名公務員。他本名叫呂正華,認識他的人都管他叫老呂。但混江湖的人卻不敢這麼喊,黑七八路的牛鬼蛇神都尊稱他一聲“鯪鯉先生”。鯪鯉是古時候的人們對穿山甲的一種稱呼。老呂被人尊稱為鯪鯉,這是因為他們家在挖墳掘墓這方面的身手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老呂的祖上都是盜墓賊,破四舊那會兒國家嚴打封建迷信,誰家裡要是敢藏一件古玩冥器那可是要挨批鬥的。所以那一陣各家各戶只要是老物件基本全都砸了,一丁點兒老東西都不敢沾吶,就連袁大頭都扔了,生怕紅娃子們咬死了說這是彌勒佛。

老呂家有個地窖,那是他們家的“藏寶閣”。這地窖裡面的寶貝疙瘩亮出來,恐怕能把四九城的潘家園砸翻個個。他爺爺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一把大火連着地窖帶家房子全燒成了灰,帶着一窩子老小離開了保定,去了秦皇島這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某安生。

老呂和他爺爺他爹不同,雖然他也從祖輩那繼承了盜墓這門手藝,可卻從來不削於靠它謀生。反之從小就愛念四書五經的他,對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十分厭惡,一想到那些老祖宗的好玩意被洋鬼子們廉價買走,運到國外,他就恨的牙痒痒。要不是他爺爺年事已高,加之又怕連累家人,他呂正華真恨不得去政府揭發了他爺爺這缺了口門牙的老盜墓賊。

大學畢業之後,老呂被分配到河北省地質勘探局參加工作,八年前調入文物考古研究所做土木工程導師,專門為國家培養考古方面的人才。六年前,北京郊外一座香樟樹種植園的拆遷,引出了一樁“明清八旗子弟合葬群盜墓大案”。四米乘六米的墓室頂子上竟密密麻麻的打了三十八個洛陽鏟的鏟子印。

看着墓室里散落的礦泉水瓶子,文考所的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以為早就滅絕的盜墓賊們依然猖狂而活躍着,更加可氣的是,出事兒的地點還是在北京。

所以文考所為了反省這次深刻的教訓,開展了一場為時六年的文保工作,所里兩個人為一組,在河北省境內穿山越嶺,尋找那些尚未被發現的古墓,並做好標記,對現場實時監控,讓那些可惡的盜墓賊們連一個陶罐子也休想盜走。

分配給老呂的搭檔是所里的一位奇人,江湖人稱:“老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