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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內傳來小童打哈欠的聲響,等的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抬起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擠出了幾滴淚花。

清風一縷,自豁口掠出,速度很快,以至於只看到一絲殘影,在空中拖曳出一抹纖細若絲線的痕迹。

陸茗嫻,何安在,兩個人憑空出現在小童面前。

青衫儒士溫爾掛笑,彷彿是東陽一般,笑吟吟的看着百無聊賴地小童。

李長京抬了抬眼皮,把視線挪到一旁的少年和女子,少年拘謹地站在一側,女子傾城的面容有些寒意,站在少年的後面。

李長京坐直身子,嘆口氣道:“阿七啊,你還是這麼恨我?”

女子怒目以視,輕靈的聲音此刻卻渡上了一層寒冰,“何安在到底是怎麼死的?”

彼何安在非此何安在,阿七當年死在劍道至尊何安在手中,待她以魂體醒來的時候,本以為劍道至尊已經飄然成仙,只是在看到此何安在之後才明白,那位劍道至尊死了。

李長京搖頭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說。”

阿七往前移了幾步身位,眼看一言不合就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何安在輕輕扯了扯阿七的衣袖,阿七轉過頭,眉眼溫柔,見少年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的意思,當下也稍稍壓抑怒氣,退了回去。

陸茗嫻揉了揉下巴,“師伯,你老人家不在天上星河的自家待着,還非要摻和一腳這人間事?”

小天地內有風吹海嘯聲,滔滔不絕,似乎有山風,怒濤,氣象萬千在其中。

每當小童剛要開口的時候,風聲濤聲更甚,似乎是在有聲的抗議。

小童嘆了口氣,抬起手臂,虛空中抹了一道,輕聲道:“平。”

裂開的小天地瞬間合了起來,再無嗚嗚風聲,也無濤聲陣陣。

李長京說道:“師侄啊,你在這浩然天下待久了,浩然之氣倒是多了不少,只是這正氣,卻少了很多啊。”

浩然天下,是蘇主的意志,所謂浩然,不就是浩浩蕩蕩,盛大無比。

正氣天下,是李長京的意志,正大光明,純正氣正。

陸茗嫻笑道:“浩然正氣一個都不會少,也不能少,少一個那都不是我陸茗嫻。”

李長京挑了挑眉,站起身走到何安在的面前,這突然的動作嚇得何安在下意識後退數步,跟這個人畜無害的小童拉開距離,哪怕這點距離根本就沒什麼關係。

雖然他搞不懂眼前這個小童有多厲害,但是小童抬手間劃開先生的小天地,而且在兩個人的談話中也透露出小童是先生的師伯,那麼,他一定很厲害,最起碼比自己厲害,而且厲害的多。

李長京的瞳仁悄然閃爍幾下,最外圈的瞳仁散發著淡淡的銀輝。

何安在心魂只覺得齊齊一震,彷彿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渾身**的人兒,那一眼把他全身上下,彷彿看穿了自己的身體,破盡迷惘心思,甚至連自己一直藏匿着的金色脊柱都被他看的是實實在在。

這一刻,何安在如坐針氈,想動卻動彈不得。

李長京臉色陰晴不定,許久才收回視線,何安在這才鬆了口氣,後背衣物已被冷汗打濕。

“這世間修士各行其路,可蘇離這傢伙卻給這小傢伙走了最窄的路。”李長京皺了皺眉頭,雙手負後,沉聲道,“這浩然正氣加身,是多大的機緣,你們可知道?”

陸茗嫻點點頭道:“當然知道,這天下氣運九千道,又不是只有浩然正氣可走。”

“好大的口氣。”李長京勃然大怒暴喝道,“棄了獨尊,摁了盛鼎,斬了大仁,淬了浩然,散了正氣,你告訴我,還有什麼路可走?數萬年來,九州之主不過寥寥五位,秦主的獨尊,唐主的盛鼎,宋主的大仁,你以為我的正氣就是我自己憑空而來的嗎?”

他言語一頓,冷笑道:“蘇離自認為他的浩然就是對的,難道前人的都是假的,都是糟糠?”

陸茗嫻陷入沉默,心思悄然流轉。

李長京顯然極為生氣,他不過是在自己山上休息了幾十年的時間,原本想着陸茗嫻好歹也是自己的師侄,知禮守規,尤其是在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師弟的教導下,定然不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如今一看,確實讓他心涼了半截。

這一世,是何安在的第十世,積攢了世世代代九州之主汽運的一世,是北極仙光降臨的一世,是九州與大荒最為僵持也最為和諧的一世。

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而蘇離,居然把這個人和給抹掉了。

何安在站在一邊插不上話,卻隱約覺得事情似乎有些超過了自己的想象,如果說之前他以為先生就是天,就是站在最高處的人,現在他就覺得小童口中的那些人似乎才是站在最高處的人。

傾城女子手裡捏着一枚風鈴,美眸不經意間一陣猛縮,何安在不知道這些人是誰,阿七知道。

李長京口中的任何一個人拎出來,都是代表了九州的氣運所屬,可以說是一句話就能決定九州的命運都不為過,可就是這麼多人的氣運,竟然被蘇離和陸茗嫻生生地從何安在的體內給強行剝奪了出來。

這就意味着一個未來有可能盤坐在星河之上俯瞰人間煙火點點的存在,在幼時就失去了資格。

這樣想來,阿七也有些生氣。

陸茗嫻略作思量,緩緩開口道:“如果他們的路是對的,那麼為什麼數萬年來,卻無一人成仙?如果你是對的,那為什麼你一直盤坐在天河之上,卻沒辦法踏出那一步?當然蘇主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有些東西,不是你站的高就一定是對的。”

“登高望遠,有可能也會被雲彩遮住雙眼。”

小童愕然,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心裡震驚也漸漸變為半喜半怒,欣喜的是這個死守規矩的師侄原來也知道打破前人的路,怒的是居然和自己都沒商量就做出這樣讓人驚駭的事情。

李長京神色凝重地盯着何安在,微微抬起手。

霎時間,阿七隻覺得渾身生寒,當即掐出劍訣。

方圓數十里,以這座小木屋為圓心,一縷縷一道道劍氣憑空出現,劍尖直指小木屋,千絲萬縷如春雨一般流轉吐露鋒芒,凝聚成一座毀天滅地的巨大劍陣。

陸茗嫻攥起拳頭,手掌悄然搭在腰間的劍柄上。

何安在悄悄吞了口唾液,像是被一把劍抵在喉間,呼吸緊促,心臟跳的很快。

良久的沉寂以後。

最終,李長京的手緩緩落了下去,他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到竹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闔上雙眼,兩隻手搭在膝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罷了。”

嚴陣以待的兩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事實上如果李長京真的要何安在死,他們根本就攔不住。

陸茗嫻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饒是這個運籌帷幄一直面若春風的青衫儒士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說是不擔心那是假的,先不說強行剝奪開氣運之事確實太過膽大妄為,再說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對立在最頂端的人提及過,他也怕李長京勃然大怒,不講道理一巴掌把何安在拍死。..

李長京眯着眼撇了撇兩人,苦笑道:“我就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嗎?”

陸茗嫻搖頭。

李長京道:“你和蘇離這麼做總要有個理由吧。”

陸茗嫻長出了口氣道:“無論是獨尊,盛鼎,大仁還是浩然正氣,五代九州主嘔心瀝血為了九州,按說受九州氣運加身,本該是天地獨尊,可結果秦主,唐主,宋主全都死了,你跑到大荒,蘇主如今也是自顧不全,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九州氣運不全,法則有虧,九州氣運九千道,仁義,知禮光是儒家氣運就足足有一千道怎麼可能集的全,既然不能全,那就索性不要了,那不正好?”

李長京苦笑,唏噓道:“看來是我老了啊,你陸茗嫻講究一個禮,你家學生講究一個仁,你倆合起來就是一個仁禮天下,以後這天下就是你們師徒的了。”

李長京看了眼陸茗嫻,又看了看阿七,最後把視線落在何安在的身上,明明是個稚童,此刻卻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看着自己的孫兒一般,問道:“小傢伙,你說這天下,該叫什麼?”

何安在聽到是叫一個雲里霧裡,不知所以然,只是覺得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這個李主突然的發問叫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總覺得馬虎不得。

於是何安在皺起眉頭仔細想了起來。

阿七皺了皺眉,隱約覺得這位少年的回答甚至有可能影響到九州的走勢,她抬起頭把詢問的視線投向陸茗嫻。

陸茗嫻壓了壓手,阿七識趣的緘口不言。

何安在劍眉沒來由的舒緩開來,他恭恭敬敬地作揖,像是儒家問理一般,不敢有絲毫的馬虎,他抬起頭嗎,眼睛裡有滿天星辰閃爍,說道:“學生以為天下就是天下,我家先生曾說過何為天下,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即為天下,而眾人皆可看天下,聽天下,這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而是眾人的天下,所以學生認為,天下前面不該有任何的名字。”

其餘三人皆是一愣。

李長京隨即笑顏展開,哈哈大笑起來:“對,這天下不該有任何的名字。”

說著,李長京拍着大腿站起身來,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豎起大拇指,“你比陸茗嫻這小子強多了。”

·······

·······

十九樓方家樓內。

高坐主位的紅袍老者眼眶通紅,布滿血絲,在其周身浮現起一抹紅色光彩,像是一道道鐵索叫他無法動作。

他死死盯着下方周身灼燒神焰的男子,每一片火焰中都有一閃而逝的文字接連成線,而那男子面部被神威籠罩,唯有一雙金色的眸子有玄奧的法印一閃而過。

男子站在那裡,彷彿自己就是一片天地,一道規則。

紅袍老者嘴角溢出鮮血,他艱難地開口,滿是恨意,“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