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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京背後再次顯化出巨大的潔白法相,頂天立地,讓人不由得有種頂禮膜拜的感覺。

原本寂靜無聲的九座樓閣齊齊飛出九道虹光,皆是聖人之列。

李長京手指輕輕攥回手心,語氣淡然,“你們說,該怎麼辦?”

這一刻,高高在上的聖人們噤若寒蟬,明知道必死無疑,卻沒有一個人敢轉身逃跑。

李長京不耐煩的用手指捏着鼻樑,也是非常頭疼。

九位樓主,全是聖人之巔,無論對於九州還是大荒來說,都是一股中流砥柱般的存在,甚至可以稱為九州的底蘊。

“說話啊。”李長京不耐煩地吼道。

九位樓主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濕,龐大的實力差距讓他們毫無抵抗之意,更何況李長京此刻有九州氣運加身,是天尊地重的九州之主,在這方天地下,他就是規則。

這時,一位發須潔白的老人緩步上前,顫顫巍巍地跪拜,滿口說不出的苦澀,“求李主放我張家樓數百位婦人妻小一條生路,他們是無辜的。”

“求李主放我公孫家妻兒老小一條生路。”

一時間,九位聖人皆跪拜叩首。

沒有一位聖人是為自己求饒,全都是為自家手無寸鐵的婦孺求一條生路。

李長京闔上雙眼,緩緩地呼出一口長氣,聲音有着前所未有的深沉,“何安在,你覺得該饒嗎?”

何安在愕然,略作思索,雙手握拳微微低下頭說道:“只是手無寸鐵沒有參與的婦孺,饒他們一命也無妨。”

李長京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

寧如意聞言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對於何安在的回答很不贊同。

“你什麼想法?”李長京注意到寧如意的動作,眉頭有些舒展開來問道。

寧如意說道:“都該殺。”

“為什麼?”何安在忍不住問道。

寧如意嘆了口氣,眼神堅毅說道:“斬草須除根,若是今日,你婦人之仁留了這些孩子一條命,你以為他們會感恩涕淚?不可能的。”

何安在不悅道:“我又不圖他們回報,只是這些孩子都懵懂無知,根本不知道父輩們做的是什麼,為什麼要他們也一起承擔後果。”

李長京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慷慨激昂的話語,悠悠嘆道:“十九樓的孩童皆是根骨奇佳,日後註定會有一番大成就,就連成聖都不是不可能。可殺父之仇,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你懂了嗎?”

何安在沉默不語,這其中的話語他自然聽出了端倪。

這些孩童可能初時不顯山漏水,可若是日後真的成長起來,誰能保證他不會為了殺父之仇而對九州做出什麼過分的事。

就算是有些人明白自己父輩做錯了事,可是不是人人都有聖賢心。

李長京見何安在緘口不言,暗暗嘆了口氣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再面向那些跪拜在地的聖人時變得威嚴莊重,他沉聲道:“你們現在想起了自己的妻小,可你有沒有想過其他被你們殺害的無辜子民?又該怎麼對這些亡靈做出一個交代?”

聲音越來越高,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李長京眼睛裡布滿血絲,這是多久沒有動怒了,就連李長京自己都記不清楚,在幾百年前自己進入星河之上的春風富貴山之後,好像就沒有因為什麼事生氣過。

李綉春的冒犯也好。

陸茗嫻的陽奉陰違也罷。

都算不得讓他生氣,只是有些不高興。

而現在,李長京是徹徹底底的大怒起來,不為了其他,只為了這些無辜冤死,數以萬計的子民。

大局已定,原本是叛變方勢如破竹的碾壓之勢,因為李長京的到來,羽血身外身的隕落,發生戲劇性的反轉。

再加上李長京抬手間滅殺了九座樓閣近乎全部的聖人,導致了徹底的戰敗。

此刻其餘十座樓閣的樓主皆化作長虹掠到李長京身邊,接連問候作揖,立在其身後。

何家樓主是一位麻衣老人,發須衣物沾染着血跡,視線掃過何安在後,略作停頓,眼中露出些許不解,轉而被欣喜替代,剛要開口卻被李長京一聲乾咳打斷,慌忙噤聲走開。

何安在疑惑地望了望麻衣老人,百思不得其解,詢問的目光投向李長京,後者卻絲毫沒有任何解答的意思,當下也識趣的不再多嘴。

十位樓主的眼神複雜,有苦澀,有悲哀,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昔日並肩作戰的戰友,突然間兵戈相見,叛變投敵,這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有些難以置信,如今卻又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一時間心情也是沉重無比。

兩方人各懷心思。

靜靜地等待小童說話。

李長京背後法相灑落星星銀輝,看起來像是一位虛無縹緲的仙人,這位渾身潔白的儒士老人,突然緩緩抬起了巨大的手掌。

“求李主三思啊!我等自隕謝罪!”

跪拜的樓主中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身着華貴衣物的老者目呲欲裂。

然而潔白法相神色冷漠,一張巨手像是滅世神罰一般,竟然生生將一座樓閣拍的粉碎,有慘叫哭喊聲響起。

“李長京,我跟你拼了!”老人一躍而起,身體陡然散發出滔天的威勢,氣勢若一隻展期的雄鷹,衝著小童撲殺而下。

“我借浩然正氣來。”李長京眼神深邃默念一句,天地間出現一股奇異的靈氣附着在巨**相,一張巨手驟然發力,裹挾着天地法則在空中轟轟作響。

長空之上,爆綻出一團猩紅血霧,沒有慘叫聲,而後化作一點點的星輝,沒入蒼空中。

一位傲立於聖人之巔的存在,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輕易抹殺。

說不上老人不強,若是離開了九州天地,或許他還能與李長京斗個十來回合。

只是現在,這是九州天下。..

李長京借來了浩然正氣,那麼他就是這個天地的主人。

強龍不壓地頭蛇,在別人的地盤上,是龍是風都得盤踞。

更何況他只是條蛇,而李長京是翱翔於空的龍。

“吳家樓,除姓。”李長京視線一一掃過剩餘的八位樓主,語氣淡漠至極,不帶有絲毫感情。

李長京說道:“我勸你們不要想着跑或者拼一次,你們自行聖隕,我可以考慮不除姓,一直等到新的人出現。”

八位樓主神色凝重,事已至此,怎麼都是死路一條,那只能選擇一條代價最小的。

所謂的不除姓,並不是指的其餘人就能苟活下來,而是指的這座樓閣該姓什麼還是姓什麼,哪怕只是一個空無一人的樓宇,那也要留着,直到這個姓氏再次有人成聖人之巔。

這道規矩看起來依舊是很殘忍,但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座樓閣的意志將被傳承下來,身殞而魂不滅,指的便是如此。

八位聖人都是活了近千年的人,原本已經看淡人間生死悲歡離合,這一刻卻都掛滿血淚,額頭狠狠地磕在石磚地面。

“謝李主。”

李長京閉上眼睛,背負起雙手。

“噗~”兵刃刺進肉身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沉悶而又刺耳。

隨着一個又一個聖人的身子化作點點白光,向著四周散開,悄然消失。

修者,修行的是天地間的靈氣。

取之於天地間,更要反哺於天地。

尤其是在聖人領域,赫然有了自己的道,對天地靈氣的掠奪更為霸道,所以在死後對天地的靈氣反哺也更甚之。

聖人隕落,天地為之慟哭。

十九樓上空,沒有一點點的雲和風,一片晴空萬里,卻顯得太過乾淨了些,空曠的有些寂寥。

明明是艷陽天,卻突然間飄起細雨,絲絲點點蘊含靈氣的銀色雨滴飄灑。

無風,有雨。

這一天,在九州大陸的天空,無論是晴朗,還是陰沉,是狂風大作,還是浪然無風。

在同一時刻,都開始下起銀色的細雨。

陸茗嫻背負雙手站在樓閣上,遙望着天空中的雨絲,沒來由得嘆了口氣。

“今天的事,一如數千年的黑暗動亂一般。”天心老人眼皮耷拉一半,一雙渾濁的眸子顫動了幾下。

姜初一腰間別刀劍,把手搭在劍柄上,沉聲道:“陸茗嫻,我要去函谷關外。”

遠山宗的一處幽靜的小木屋。

小四寶氣喘吁吁,小手指着赫然被一劍斬斷的瀑布,興奮地喊道:“師娘,師娘,我做到了!”

李涵雪撐着一把油紙傘,蓮步輕移,一道水藍色的身影飄然落在小四寶身邊,秀手輕輕撫摸着小四寶的腦袋,柔聲道:“小四寶真棒。”

搖光聖女望着北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嘆息道:“聖人無情。”

盤坐在一旁的少女驀然睜開眼睛,有金蓮像在其富有靈性的眸子中一閃而逝,她疑惑地看了看搖光聖女,額前的小紅寶石輕輕地晃了晃。

這一天,十九樓這片遼闊的土地上,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十八座樓閣染滿血跡,其中有八座樓閣不斷地有血水淌出,慘叫聲不絕。

嬰兒的泣啼,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悶哼。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在這片天地,久久地回蕩。

李長京說道:“你說他們做錯了嗎?”

寧如意說道:“或許有,或許沒有。”

李長京雙手負後,望着遠方的樓閣,神情凝重,“他們沒錯,大道之上,沒有對錯,可他們必須死。”

李長京轉過身,似乎是不忍看到這場人間慘劇,他說道:“何安在,大道無情,你看到了嗎?”

何安在神色黯然,輕輕點頭。

溫文爾雅的白衫讀書郎,有些悲哀,有些憤怒,也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李長京的身子漂浮起來,小手輕輕搭在何安在的腦袋上,猶豫了一下,神色認真地說道:“這才是剛剛開始,你要學會適應。”

為什麼會帶何安在來這裡,為什麼要讓他看到這些。

一切的一切不言而喻。

李長京要何安在去看。

去看這大道之上的殘忍。

去看立於眾人之上,要有怎樣堅韌絕情的心性。

何安在眉眼低了下來,抬起頭苦笑着說道:“先生,我能不能不去學這些?”

寧如意死死地握住劍柄,面色凝重。

李長京視線飄忽不忍與少年對視,移到一旁,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