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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的黎明來得很晚,天剛蒙蒙亮,齊王府的下人們就已經帶着自己的行裝到了正門前,齊王給每個人發了遣散費,眾人也知道齊王府已經是日落西山,連齊王都下令讓眾人離開,眾人也只能各奔前程。

淪衡早早就在門前等候,等到十多名家僕聚集到門前,這才上前親自打開了大門,隨着大門嘎嘎嘎被打開,守在門外的武京衛士兵立時警覺起來,握刀持槍,對着大門虎視眈眈。

淪衡打開大門,橫在門前,人高馬大,掃了門前武京衛一眼,沉聲道:“誰負責這裡?”

一名武京衛上前,掃了淪衡身後那群家僕一眼,這才盯着淪衡,拱手道:“馬統領,是卑職!”

武京衛按照城區,分為四旗,東南西北四城,都設有一名總旗,統領城區各署,這齊王府處於京城的西城區,所以調派到王府周圍的,大都是西城區各署兵士。

淪衡此前恰恰擔任過武京衛西城總旗,雖然時日不長,但是好歹也在武京衛留下了字號,西城的武京衛們見到淪衡,倒也不會太過失禮。

“袁都司。”淪衡看了眼前這武京衛一眼,立時認出來,“今日是你當值?”

那袁都司點頭笑道:“正是卑職。馬統領,你們這是要?”抬手指了指淪衡身後。

“王爺有令,放他們自由,各自回鄉。”淪衡沉聲道:“袁都司,總不至於連他們也不讓離開吧?”

袁都司立刻笑道:“上面的意思,只要王爺在府里,其他人只要檢查一下,自然是可以離開。馬統領,這些人全都要離開嗎?”。

淪衡點點頭。

“馬統領,檢查過後,可以讓他們離開。”袁都司正色道:“但是出了這個門,想要再進去,那可沒法子了。”

“王爺放他們自由,他們自然不會再回來。”

袁都司點點頭,道:“既然如此,統領可以讓他們一個一個出來,我們檢查一下,然後登記一下,便可以離去。”

十幾名齊王府的家僕按照武京衛的要求,一個接一個上去接受檢查,寒冬天氣,甚至還要脫去外套,便是女人,也要細細檢查,淪衡冷眼旁觀,直到這些人都被檢查完畢,登記了名字籍貫,這才問道:“他們是否可以走了?”

袁都司點頭笑道:“並無問題,可以走了。”向眾人叮囑道:“你們今日出了齊王府,可要牢記,再不能靠近過來,若如衛康,少不得要將你們抓起來,到時候可別怪我們不講情面。”

眾人整理好衣裳包裹,回頭看着朱門王府,俱都神情黯然,在武京衛的催促下,這才緩緩離開。

淪衡遙望着眾人遠去,這才轉身入府,關上了大門。

等淪衡進了屋內,袁都司立刻叫過人來,“派人跟上他們,不要驚動他們,我去稟報總旗大人。”

淪衡從西城總旗的位置調到齊王府之後,西城總旗自有新人替代。

“都司大人,天快亮了,我們是在這裡等您回來,還是到了時辰自行輪值?”部下詢問。

袁都司道:“一切如常,該輪值就輪值,撐了一夜,改回去歇着的就回去歇着。洪衛校,待會兒輪值的時候,可要小心,等到輪值的弟兄們入了崗,輪休的才能撤下去,萬不能出現差錯。”

控制齊王府的兵士,大部分都是西城區各署調來的武京衛,按照兩班輪值,守住齊王府的幾座門,另有兵士隨時在齊王府四周巡視,確保萬無一失。

等到袁都司離開後,並沒有過太久,輪值的武京衛按照規定的時辰過來,洪衛校少不得進行布置安排,等到輪值來的武京衛們都入了崗,這才吩咐值夜勤的武京衛回去歇息。

西門署的署頭王甫熬了一夜,身體還真是有些受不了,實在睏倦,帶着手底下的十幾個西門署弟兄往回返。

京都四城,西城六坊,設立了二十署,西門署最靠近的皇城西門,所以被稱為西門署。

西門署本是西城二十署最沒有油水的衙門,上下有三十多號人,主要就是巡邏皇城西門以及靠近皇城西門的幾條街。

這幾條街都是達官貴人的府邸,齊王府的府邸,恰好就在這西門署的範圍之內,調用武京衛看守齊王府,西門署自然是免不了的差事。

看守齊王府的武京衛,時刻保持在七十人以上,正門和後門都有二十多號人,兩個側門則是十幾號人,便是王府專門用來運出污物的小門,也時刻有四五人守住。

各署每天還要負責本區域的治安,自然不可能將任何一署的人手全都調用過來,所以這七十多人,通常都是從七八個武京署調動過來,距離遠一些的,白天值勤,像西門署這樣近在咫尺的,就只能負責夜勤。

這西門署,也曾是楚歡呆過的地方,楚歡初到京城,第一個進入的衙門,就是武京衛西門署,當初西門署署頭趙揚死後,王甫算是西門署最老資格的,而且西門署是清水衙門,即使是署頭之職,也沒有誰會感興趣,所以最後將王甫提到了西門署署頭的位置。

這個位置,油水沒有,擔的責任卻很大,王甫無可奈何,遍觀整個西門署,其他人對這個位置不爭不搶,他資格又老,只能擔下來。

天寒地凍,硬是在王府外面撐了一夜,輪值過後,走在路上,當真是又冷又餓,手底下的兵士們叫嚷着要找個地方吃點早點,王甫心知這些傢伙的心思,說好了各吃各的,但是真的到了早點鋪子,吃飽喝醉,眾人便對王甫一番誇讚,落到最後,又無非是他來付錢。

吃了兩次虧,王甫便再不上當,聽着身邊眾人又叫嚷着要去吃早點,王甫直說自己太過睏倦,讓手下眾人自己去,也不等眾人多說,徑自回去。

眾人老大沒勁,可是天氣寒冷,回到署門裡,也是冷冰冰的,倒不如先去鋪子里喝碗熱豆漿,所以也就任由王甫回去,聚集着去吃早點。

王甫倒也想喝碗熱豆漿,只是為了一碗熱豆漿,要付出十幾碗熱豆漿的錢,王甫那可是老大不願意,這也並非他有多吝嗇,雖然每個月有薪俸,但是他的兒子患有重症,一直都靠着藥物支撐下來,他每年的薪俸,只夠給兒子買葯的,雖然說起來是個署頭,但是一文錢,從來都是掰成兩半花。

西城二十署,換做任何一署署頭,王甫都不會拮据到如此地步,但他偏偏是西門署的署頭,根本沒有找錢的地方。

踩着地方的積雪,天還沒有完全放亮,四周還頗有些昏暗,忽然間聽到身後也響起“咔嚓咔嚓”踩踏積雪的聲音。

王甫憑藉經驗,知道雖在自己身後的只有一人,心想莫非還有人也沒去吃早點,跟着自己回來,回過頭去,卻瞧見一人頭戴斗笠,身穿蓑衣,兩手橫抱在胸前,跟在自己身後。

看到那人並非武京衛打扮,王甫頓時皺起眉頭來,又走了一小段路,身後那人一直跟着,“咔嚓咔嚓”的踩雪聲前後相連。

王甫忽然停下腳步,身後的聲音也嘎然而止,王甫再一次回頭,見到那人也是停下,那人微低着頭,斗笠掩着他的面孔,一時看不清那人的面龐,王甫不由皺起眉頭來,禁不住伸手到自己的腰畔,握住了佩刀刀柄,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一直跟隨我?”

斗笠人沉默了片刻,終於問道:“你就是王甫?”

王甫一愣,問道:“你認識我?”

“雖然已經很久不見,但是王署頭的音容笑貌,我是一直記在心裡。”斗笠人微微抬起頭,昏暗之中,王甫依然看不清來人面龐,只聽那人繼續道:“王署頭貴人多忘事,只怕已經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王甫見對方說話似乎很熟絡,禁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縮緊眉頭,上下打量,“我們……認識?”

斗笠人抬起一隻手,微微掀起斗笠,大半張面孔已經顯露出來,“王署頭,不如好好看一看,當真不記得我?”

王甫一手緊握佩刀,一面小心翼翼靠近過去,距離幾步之遙,此時已經看清楚不少,見到那人左眼竟然戴着一隻眼罩,嘴角微微向上泛着弧線,王甫皺起眉頭,猛然間神色劇變,身體一震,失聲道:“你是……你是……!”長大了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斗笠人上前兩步,靠的更近,已經抬頭,笑道:“王署頭,可還記得我白瞎子?”

王甫神情驚駭,道:“白……白瞎子,果真是你?”他立時四下里看了看,伸出手,一把拽住白瞎子的手臂,拉到旁邊的巷子里,這才鬆手,道:“白瞎子,你不是跟隨楚大人去西北了嗎?怎麼……怎麼回了京城?”皺起眉頭,“你一直跟着我,你……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白瞎子獨眼盯着王甫,輕笑道:“王署頭,楚督讓我給你帶個好消息,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

“什麼……什麼消息?”

“令郎的病症,並非什麼不治之症。”白瞎子含笑道:“楚督願意出手相助,幫着王署頭治好令郎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