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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武皺眉道:“朕前陣子還看過倉庫的檔案,錢糧還是十分充足,為何消耗如此之快?”

馬宏立刻道:“聖上所言極是,聖上登基之時,倉庫之中無論錢糧,確實也還充足。”頓了頓,抬頭道:“只是最近這些時日,需要用到錢糧的地方實在太多。燕山前線有數萬人馬,武平府還有上萬衛戍軍,此外天宮那幫青壯雖然遣散了好幾萬人,卻也還剩下數萬人,這些人全都要吃喝拉撒,每日里的消耗就不是小數。”頓了頓,才道:“特別是那些夷蠻人,索要的糧食極多,不但人要吃飯,他們的戰馬也要吃飯,而且馬吃的比人還多。”

定武臉色更是凝重,馬宏小心翼翼道:“當兵吃糧,臣也請示過聖上,聖上說過,要盡量讓將士們吃飽,不可虧待他們。臣雖然知道消耗過大,但是此前卻也想着,等到秋收,河西雖然糧田不多,但多少還是能夠徵收一些糧食,此外安邑乃是產糧之地,一等秋收,糧食充足,可以補充上來,但是!”說到這裡,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朝廷一直指望着安邑糧倉能夠補充河西的消耗,對安邑寄予厚望,只是誰也想不到,正是收穫之時,安邑非但沒有一顆糧食運送到河西,反倒是投靠了楚歡,不問可知,接下來楚歡定然會從袁崇尚手中征要糧食,本來用於支撐秦國的糧倉,轉眼之間卻成了楚歡的飯碗。

在場諸臣雖然都不說話,但是能夠做到這樣的位置,畢竟都不是傻子,心知肚明,雖然馮元破卻是儲存了不少錢糧,但是如今河西要養兵七八萬人,還有上萬匹戰馬,每日里的消耗就是一個不得了的數字,更何況燕山前線正在激戰,每天的後勤供應,更是天文數字。

定武雖然是秦國的國君,但是如今所能夠利用的資源,也僅僅只有河西之地,安邑反了,西山被佔了,這兩道的資源都已經被楚歡所奪,而這些資源,之前卻都是定武想要重振秦國的基礎。

安邑和西山的丟失,對秦國來說,不僅僅是軍事戰略上的巨大災難,而且也是秦國復興的巨大災難,當這兩道丟失之後,定武心中其實已經清楚,再想恢復秦國的強盛,已經是鏡中花水中月。

河西擴充龐大軍隊的先決條件,便是擁有充足的資源,沒有後勤的供給,軍隊根本無從支撐下去,眼下河西擁有五萬正規兵馬,還有正在訓練的數萬青壯,這些數字的背後,是需要龐大的糧食和金錢予以支撐。

定武很清楚,只依靠河西,根本無法供養這麼多兵馬。

廳內一片死寂,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大家都能夠看清如今河西最危險的未必是強敵來犯,而是河西本身的實力,根本無法長期消耗下去。

“姚沖,朕先撥給你三十萬兩銀子。”沉默許久,定武終於道:“河西走廊不容有失,朕令你作為大軍統帥,率軍趕赴河西走廊,準備抵禦西北軍。”

姚沖雖然知道三十萬兩銀子其實無法根本解決問題,但是在如今的困境之下,定武還能撥下來三十萬兩銀子,已經算是十分慷慨。

“臣遵旨。”姚沖拱手道。

一股極度的疲倦襲上定武心頭,他的臉色看上去也是疲倦至極,抬手道:“你們先都下去吧,朕先靜一靜。”眾臣告退,定武卻是叫住馬宏,“馬愛卿,你先留下。”

馬宏本已經準備離開,聽到定武叫自己留下,怔了一下,定武卻已經示意身邊的趙權將自己推下去,顯然身在這大廳之中,定武感到十分的壓抑,示意趙權推着自己往後花園去。

馬宏瞧向林元芳,見到林元芳也正看着自己,而且使了個眼色,馬宏神情頓時凝重起來,卻見林元芳臉色冷峻,馬宏猶豫一下,也沒有多少,遠遠跟在定武后面,林元芳則是四下里看了看,也隨在馬宏身後,躡手躡腳跟過去。

落葉凋零,後花園的花草樹木,都已經是蕭條破敗之景。

趙權推着輪椅,送定武到了後花園,馬宏輕步靠近過去,垂手躬身站在一旁,趙權卻是一手按着佩刀,就站在輪椅邊上。

好一陣沉靜之後,定武才終於道:“還能撐多久?”

馬宏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定武話中意思,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回道:“最多兩個月!”

“兩個月?”

“回稟聖上,按照目前的消耗,兩個月之後,戶部就無糧可撥。”馬宏道:“如今姚沖率領三萬人前往河西走廊,沿途運輸消耗,只會更加巨大,很可能連兩個月也支撐不了。”苦笑道:“臣本來算好,如果安邑能夠及時將糧草運送過來,補充河西的糧庫,那麼就不至於出現眼下這種情況!”

定武淡淡道:“朕不要聽已經成為事實的困難,朕只想知道,如果我的將士們在燕山頂住了遼東人兩個月的攻勢,接下來是否會因為後勤無法供給而崩潰?”

馬宏低着頭,渾身上下都不舒坦,卻是不敢說話。

“為何不說話?”定武冷冷看着馬宏。

馬宏知道自己既然被定武盯上,而且自己身為戶部尚書,負責錢糧事宜,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硬着頭皮道:“聖上,臣臣以為,我們錢糧緊張,遼東軍也未必寬裕。他們的兵馬眾多,兵力只在我軍之上,消耗比我們要大得多!”

“哦?”定武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指望遼東人因為後勤供給不足而不戰自退,而且還必須在兩個月之內撤軍?”

深秋本寒,馬宏此時更是覺得徹骨寒意襲遍全身。

“就算遼東軍真的撤走,楚歡那邊又如何?”定武嘆了口氣,“楚歡稍加休整,錢糧充沛,難道我們也能指望他會因為後勤短缺而退回關外?”

馬宏額頭已經冒出冷汗,幸好定武輕嘆道:“朕不是想讓你想出退兵之策,你是戶部尚書,精於錢糧之事,朕只希望你能想出法子,籌集到更多的錢糧。”

馬宏猶豫一下,終是小心翼翼道:“聖上,臣臣確實想過很多方法,可是馮元破在河西賦稅本就不輕,多次強征,如果如果朝廷繼續加征賦稅,臣擔心!”

“擔心什麼?”

馬宏只能硬着頭皮道:“臣擔心會激起民變。”

“朕並沒有讓你去找老百姓要賦稅。”定武淡淡道:“朕是想讓你去找河西的士紳要錢要糧。”

馬宏抬起頭看着定武,定武冷笑道:“朕登基之後,對他們寬大仁慈,並沒有懲處他們。如今正是國難之時,他們也該為朕分憂了。”

馬宏瞬間明白了定武意思,問道:“聖上是想從河西士紳手裡徵調錢糧?”

“朕知道,河西士紳一直與馮元破狼狽為奸,河西貿易場開設之後,河西的商紳從中漁利不少。”定武緩緩道:“河西的高門望族,在馮元破的庇護下,積攢了豐厚的財富,朕覺得他們也該為國做些事情了。”

馬宏卻是猶豫着,並沒有立刻回答。

“你大可以去找他們,便說是朝廷向他們借錢借糧。”定武看着馬宏,“如果有誰不願意與朕共患難,你大可以將他們的名字羅列出來,交到朕的手上。”

馬宏想了一想,欲言又止。

定武自然瞧見,問道:“你想說什麼?”

“臣臣沒有什麼要說的,臣遵旨去辦。”馬宏忙道。

定武卻是道:“馬愛卿,你是朕身邊的重臣,朕對你很信任,也很倚重,你若有什麼擔憂,儘管說來。”

馬宏猶豫了一下,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臣臣不敢妄言,只是臣還記得,當初東南天門道叛亂,錢糧匱乏,朝廷曾!”

定武道:“朕記得,當時的戶部,還是胡不凡當差,戶部向朝廷提出要借條購糧,也因此釀成東南巨禍,東南的士紳因此而背叛朝廷,倒戈天門道。”

馬宏抬手擦了擦額頭冷汗,道:“聖上英明,正是如此,所以臣臣擔心在河西!”

“你是擔心向河西士紳借糧,會舊幕重演,河西的士紳也像東南士紳一般,背叛朝廷,引起動亂?”定武盯着馬宏問道。

馬宏心下緊張,低着頭,道:“臣臣正是有此擔心。”

“你能這麼想,也算有理。”定武平靜道:“只是今日之形勢,與當年已經大不相同。朕知道你不是神仙,也變不出銀子和糧食來,讓你籌集錢糧,卻又不能向老百姓伸手,自然是難為你。只不過沒有了銀子,又讓前線的將士如何打仗?事到如今,也只有找那些人要錢要糧。沒有錢糧,強敵入境,難以抵擋,找他們要錢糧,就算他們不滿反叛,對付他們,也總比對付楚歡和遼東人要容易得多。”他雙手已經握成拳頭,聲音冰冷:“誰要是不想與帝國共患難,朕就先讓他毀滅!”

馬宏只覺得寒意遍身,禁不住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