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市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街。核爆炸前，人們為了紀念當地傑出的藥理學家傑弗里·海森堡把這條大街叫做傑弗里大街。

傑弗里是新型抗老化藥物“輔酶螺旋藻”的發明者，吃了“輔酶螺旋藻”的人全身的細胞新陳代謝會大幅度增加，服藥者血脈暢通，容光煥發，年過五十的女性吃完一個療程的“輔酶螺旋藻”，臉上的抬頭紋、魚尾紋、黃褐斑都會消失，看起來就像是二十五歲的大姑娘。這種號稱毫無毒副作用、見效快、買五盒贈一盒的靈丹妙藥很快風靡開來，數以萬計的愛美女性爭先恐後地購買“輔酶螺旋藻”，可惜用來製作“輔酶螺旋藻”的原料非常珍惜，傑弗里的藥廠每個月只能生產一萬片不老葯。因為供不應求，一片輔酶螺旋藻的價格被炒到了同等重量黃金價格的六十倍。

傑弗里獲得了世界最高級別的醫學大獎，而且獲得了巨大的財富，人們把他家鄉雲霄市的一天大街命名為傑弗里大街，紀念這位偉大的藥理學家。

但好景不長，那些返老還童的服藥者數載後身體才出現毒副作用，生老病死是宇宙中亘古不變的真理，沒有人能長生不老，在神奇的藥物也只能暫時讓衰老延緩發生。“輔酶螺旋藻”的原理是激發潛藏在人體細胞內部積累的能量，這些能量是人生存一生所需的營養，“輔酶螺旋藻”里存在大量激素，很快就耗盡細胞的養分，讓皮膚跟新速度加快幾十倍，實現短暫的青春重現。這種方法如同飲鴆止渴、殺雞取卵，失去養分的細胞不再具有活力，反而更容易衰老。大批服藥前並不很老的人幾年後竟然變得老態龍鍾，吃得越多老得越快，那些之前因為貧窮而買不起“輔酶螺旋藻”的女人，看見那些富婆、女明星因為現在都變成了老太太，頭長出一口氣。

憤怒的人們審判了欺世盜名的惡魔傑弗里，他的一切榮譽都被剝奪，財產用來補償受害者。傑弗里被判絞刑，處決地點就在傑弗里大街。行刑當天，數不清的“老太太”前來觀看，她們的平均年齡只有四十歲，但看起來竟然和八十歲一樣。老人們哭泣、咒罵、尖叫着，傑弗里被弔死了，臨死前他說了一句懺悔的話：“女人的錢不好賺！”

有人提議把傑弗里大街改個名字，但當時市長決定保留傑弗里大街的名字，這樣可以告誡後世“美醜有命，相貌在天，妄想胡為，必遭厄運！”

現實成為歷史，歷史成為傳說，傳說成為神話，神話被人們遺忘。

布偶當然不知道傑弗里大街從前發生過的事情，他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交易。

每過十四天，傑弗里大街會召開一次小型的集會，在遠東19區苟延殘喘的人們會稀稀落落地聚集到雲霄市，在傑弗里大街中段聚在一起，拿着自己的貨物和其他人交換。這種以物易物的貿易方式的原則是兩廂情願，如果有人強買強賣，其他所有商戶會合力幹掉鬧事者，瓜分他身上的所有東西。

有些常見的交易已經約定俗成，被人用油漆寫在集市旁邊的樓房的牆壁上：

1、一磅麵包換三串烤麻雀或五串烤老鼠。

2、一加侖純凈水換一件棉夾克。

3、兩磅馬鈴薯換三磅玉米。

4、一把斧子換一把鍬或兩把錘子。

5、一加侖酒換一加侖汽油。

6、小麥和大米等價，燕麥等其他穀物價格折半。

7、一隻母雞換三十枚雞蛋，一隻公雞換十八枚雞蛋。

8、肉不論種類，每磅換兩磅麵包。

······

另一些稀有的商品，譬如槍和子彈、藥品、毒品則需要交易雙方討價還價。

布偶看見了老金，老金是藥販子，他兩年前撿到了一輛滿載藥品的小卡車，搖身一變成了大富豪，靠着那些藥品衣食無憂，吃飽穿暖的老金有了閑情雅緻，開始用藥品換黃金了。不過他的價比當年傑弗里的“輔酶螺旋藻”還要貴得多，一個做工精美的金手鐲只能換一片葯。

人們簇擁着老金，買葯的人的手裡都拿着各種黃金，有戒指、手鐲、項鏈，甚至還有金牙。老金挺着大肚子，結果一大把黃金，遞過去兩片顧客要的藥物，生存在這種環境中，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點病，人們對藥物的依賴已經和對水和空氣的依賴沒有差別了。

布偶今天只找到一塊金懷錶，只從老金那換來了一片阿司匹林。布偶小心翼翼地把藥片用布包好放進懷中，這時，他聽到一個老頭的聲音大聲吆喝道：“快來看啊！我的孫女多麼美麗！只要三根香煙就能和她到帳篷里聊天！”

布偶看到不遠處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老頭站在一個木箱上招攬生意，在她的身邊站着一個神情默然的女孩。

女孩的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連衣裙，她兩眼無神地看着圍過來的人，就像木雕一樣一動不動。

布偶知道進帳篷聊天的意思，自從那年他離開營地後，世界上兇殘醜惡的事情他都領略到了。布偶背着武士刀也湊過去，他女孩實在可憐，看起來好幾個月就沒吃飽過。布偶看女問道：“你幾歲了？”

女孩沒有回答，她還是木然地布偶。

“小兄弟，我的孫女只有二十歲，來吧，只要給我三根香煙，你們就能到帳篷里待一會，你和她玩什麼遊戲都行！”髒兮兮的老頭笑着對布偶說。

布偶感到一陣噁心，這個老頭為了三根煙，就出賣了自己的孫女，讓她飽受蹂躪。

布偶憤怒地瞪着老頭，老頭以為他對價錢不滿意，於是說：“價錢好商量，兩根香煙也行，實在不行給我幾個蘋果也行。”

“畜生！”布偶怒不可遏，他一拳打在老頭的下巴上，老頭的身體騰空，雙腳離開了木箱，向後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路邊的草地上。

那個女孩似乎並沒有看到這一切，和剛才一模一樣。

“搶劫了！”圍觀的人一鬨而散，但很快，商戶們拿着刀槍棍棒圍住了布偶，他們看見有人違反交易規則，都非常興奮，殺了違規者就能得到很多免費的東西。

“去死吧！”兩個人掄起鋤頭和撬棍向布偶發動了襲擊。

布偶沒有後退，他迅速摘下背後的武士刀，按住刀柄，拔刀出鞘，舞出一片刀花，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速度雖然比他父親慢很多，但仍然讓人眼花繚亂。

平波丸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刀，那把鋤頭和撬棍被切成兩截，兩名襲擊者的頭蓋骨也被整整齊齊地切了下來，腦漿露了出來，兩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死了。還沒等其餘人發出驚訝的尖叫，布偶飛身跳到他們面前，只一刀就把他們手中十多種不同的武器切成了兩截。好的武器遇到了一流的戰士，發揮出的威力無人能敵，那些人看着手中被切斷的武器，都嚇破了膽，他們以為自己的頭蓋骨也像那兩個人一樣被切了下來。

布偶沒有那樣做，人類實在是太稀少了，布偶恨他們，但不忍心將他們全殺了。

那些人摸摸頭頂，知道自己抱住了小命，面面相覷，扔了手裡半截武器逃命去了。

布偶在一具屍體上擦乾了平波丸刀刃上的血，然後把刀插進刀鞘，回過身來對女孩說：“你現在自由了，不用再做這樣事情了。”

“你這個魔鬼！”女孩看着布偶怒罵道。

“什麼？你管我叫魔鬼！”布偶驚訝不已，他剛解救了這個女孩，讓她不必再出賣自己的尊嚴，可女孩卻非常憎恨自己，布偶一時愣在原地。

女孩接著說道：“你認為我做的事情骯髒？我靠着這個換來了食物和衣服！你趕走了我的客人，我和這個老傢伙這半個月就沒有東西吃了！”

女孩發了瘋一樣撲向布偶，就像一隻喪屍一樣咬住了布偶的手臂，布偶感到一陣眩暈，和吃飽飯相比，尊嚴對這個女孩一錢不值，自己的行為難道是錯的？

女孩的牙深深嵌入布偶的胳膊，布偶不得已抬起手，輕輕用手劈在女孩的脖子上，女孩昏了過去。

布偶捂住傷口，鮮血從他的衣袖滲出。布偶從上衣口袋裡拿出兩塊壓縮餅乾，放在女孩面前。

他向老金的攤位走去，老金嚇得躲在了他的汽車後面。

“給我一些紗布和碘酒。”布偶說。

“好的！好的！”老金連忙回答，他拿來了紗布和碘酒並且幫布偶包紮了傷口。他和布偶相識好幾個月了，從來不知道布偶的手段這樣犀利狠毒，老金曾經多次在偏僻的地方和布偶交易，布偶一抬手就能殺死自己並搶走他的汽車和全部藥品，想到這老金不禁感覺後怕。

“葯錢我以後會付給你的。”布偶說完轉身離開了。

老金擦了擦頭上的汗，其他的人都跑掉了，只剩下老金和那祖孫二人，地上還有兩具死屍。

老頭爬到女孩旁邊，伸手要去拿那兩片壓縮餅乾，全然不顧自己的孫女。

老金見布偶走得遠了，幾步跑到老頭身前，一腳踩住了老頭的手。

“別浪費糧食了！”

老金把兩塊餅乾撿起來，全都扔到嘴裡美滋滋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