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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老太太卻輕輕一側身,躲過了她的手,神情淡淡的唔了一聲,而後不咸不淡的點頭:“原來你還有這份心,真是難得。”

衛老太太跟幼子素來不大親近,聽說是因為當年衛陽清執意要求娶長寧郡主的原因,衛安也不覺得尷尬,垂了頭在一旁候着衛老太太轉過身,才要說話,小佛堂的帘子就被打起來了。

花嬤嬤探進腦袋來,詫異的瞧一眼衛安,又上來攙扶衛老太太:“三夫人帶着五小姐來了,正在外頭花廳候着......”

邁出幽暗的佛堂,外頭夕陽西下,有橙黃色的光透進天井灑落迴廊,衛老太太沉默的穿過了迴廊進了院子,瞧見三夫人立即迎上來,並不停留,徑直坐好了,端過翡翠早已經倒好的茶啜了一口:“來做什麼?”

衛老太太向來待人冷淡,三夫人不以為意,察言觀色,發現衛老太太形容仍舊一如往常,眉目間不見異色,心裡先鬆一口氣,又下意識去瞧跟在後頭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的衛七。

只看一眼,她也知道這個小姑娘同以往不同了。

面貌倒還是那個面貌,仍舊如同往常一般,叫人看一眼就忘了這人內里是個草包,可是那站的筆直的儀態和一雙眼睛,卻實在不是從前的衛七該有的。

不過就是在戒律堂呆了一晚而已......她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的一沉,嘴巴卻比腦子還要快的先出聲了:“媳婦兒特意領了小五來認錯的......”她的神智徹底歸位,語氣帶着十足的愧疚和羞惱:“小五不知輕重,在普慈庵和陳家姑娘一道......”教養叫三夫人編謊話編的很難,說好話也說不出來,打了個磕巴,終於把話說完:“是她的不是,這事要是傳出去,簡直就害了小七一輩子,二嫂不好下狠命教導,把這個禍胎帶回來了......”她眼圈立即就紅了:“是媳婦兒的不是,是媳婦兒不會教.......”

衛老太太沒有出聲,看一眼眉眼都沒動過的衛七,再看看咬的下唇泛白的衛玉攸,抬手揉了揉自己額頭:“什麼普慈庵?”

三夫人喉頭一哽,接下來原本想好的話就堵在了喉嚨里,看看衛老太太,又看看衛七,心中疑慮頓生------衛七竟然沒說?!衛七沒說,二夫人竟然也沒說?!

衛玉攸也沒想到衛安竟然沒回來告狀,眼裡的眼淚要掉不掉,詫異的瞧一眼衛七,見衛七抬起眼睛,又連忙轉過頭抹了一下眼睛。

唯有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偷什麼玉如意?講來我聽一聽。”

衛三夫人怎麼也沒想到衛安回來這一下午的時間,竟真的半個字也沒對衛老太太透露過普慈庵的事,面上仍舊一派愧疚難忍,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

這不是衛安的性格,衛安的性格,是受了委屈之後,即使身敗名裂,也一定要鬧的對方焦頭爛額的那種,她不是那種會替別人着想,給別人台階下的人。

那她為什麼不告狀?

衛三夫人想不通。

打發走了衛三夫人和衛安的衛老太太也想不通,透過打開的窗戶,能瞧見外頭長廊上一溜煙掛着的畫眉鳥,衛老太太看見這些鳥兒才有了些活氣,吩咐翡翠讓小丫頭她們:“把黑布罩上,吃食別忘了喂。”

靜了靜又問花嬤嬤:“你說她存的是什麼心思?”

花嬤嬤是跟着老太太的老人兒了,當年老太太出嫁,就是她跟在旁邊當陪嫁丫頭,後來老太太的陪嫁丫頭們死的死,散的散,唯有她自始至終都跟在老太太身邊,如今雖然兒孫成群,也仍舊留在老太太身邊伺候。

她最懂衛老太太的心思,替老太太下了抹額,又替老太太拿了冰袋,並不甚在意,好似閑聊似地同老太太說話:“從前大約是年紀小不知事,經過了這一遭,倒好像是變了個人似地。”

衛老太太揚起臉看她一眼:“你也看出來了?那股子精氣神,骨子裡的那份沉穩,可不是一個小姑娘該有的。當初的小七多惹人嫌,不說別人家,就說咱們自家,有沒有人願意多同她說上幾句話的?惹人嫌到了這個地步,怎麼忽然就改了性子了?”

花嬤嬤已經很多年沒聽衛老太太說過這麼多話了,她不在乎七小姐到底是有什麼奇遇以至於能避開五小姐的陷阱還反戈一擊,可是她想引逗老太太多說說話,聞言便想了一想,道:“我瞧七小姐同以往好像就不是同一個人,光是下午......她先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原本打算說這事兒的二夫人,而後見您不理她,就沉住氣跟着您撿了一下午的佛豆......”

“是不是很像一個人?”衛老太太面上帶笑,那笑意卻半點沒到眼底,看着有些驚住的花嬤嬤擺了擺手:“你也不必當不知道,她就是像極了那個人,你說是不是?”

花嬤嬤閉口不言了,停了好一會兒,伸手給老太太把冰袋移開,聲音悶悶的勸:“都過去多久的事了,您忘了吧......不管多麼像,七小姐畢竟是郡主的親生女兒......”

衛老太太眉眼陡然陰沉下來,好半響嗤笑一聲:“你說的是,她是長寧郡主的親生女兒,跟衛家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花嬤嬤的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強自壓下了心裡的驚悸,嘆口氣:“您想起這些就不開心,算了,就別想了。以後若是實在不喜歡,就叫七小姐別來了吧......”

屋裡好半響沒人再開口,桌上的香爐散發著裊裊青煙,百合香的香味香氣怡人,衛老太太閉了閉眼睛,半響後重新又睜開。

“不,叫她來。”她伸手止住花嬤嬤即將出口的反對,幽幽嘆了一聲:“算了幽若,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同她母親一樣充滿心機,可是......”她垂下眼皮,嗓子乾的厲害,眼睛也酸的厲害:“可她到底跟魚幼太像了啊!”

魚幼這個名字一出口,塵封多年的舊事就忽然從記憶的匣子里噴涌而出,花嬤嬤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瞧見衛老太太滄桑憔悴的模樣,眼睛立刻就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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