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萱和關小葉笑着鬧着，漸漸地哭着……

再堅強的人也會流淚，何況是女人。

“也許…”關小葉剛說了兩個字，嘴巴就被瑾萱捂住。

“不會的，相信他們。”瑾萱的眼睛裡含着淚。

有些話，誰都不願意說出口，萬一說出口變成事實怎麼辦？沒人敢打包票。

她們只想自己的丈夫能平安歸來，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就行，哪怕只是粗茶淡飯，能守着就行。

曾幾何時，關小葉將生死置之度外，萬里追兇，從沒想過自己的安全，可是現在不同，沒有老余的日子，心裡空蕩蕩的難受。

就像黑夜裡從夢中驚醒，屋子裡空蕩蕩的，一顆心不知道該往哪裡飄蕩。

“睡吧，天亮了就都好了。”瑾萱把茶具端去廚房清洗，吩咐關小葉早點睡覺。

“說說天澤的事吧，反正也睡不着。”關小葉衝著廚房裡的瑾萱，忽然說道。

“天澤？”瑾萱愣了一愣。

“是啊，說說你們小時候的事唄。”關小葉很期待的樣子。

“你想聽？”瑾萱扭頭望着小葉。

“是啊。”關小葉直了直身子。

“那麼久遠了，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呀。”瑾萱嘆了口氣。

“想到哪裡就說哪裡唄。”關小葉對秦天澤的故事很感興趣。

“他呀，除了調皮還是調皮。”瑾萱眯了眯眼睛，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的歲月。

………

那時候的天澤，好像一頭初生的牛犢，膽子特別大，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古城被寬闊的護城河環繞，距離北園城牆不遠的地方，有一處被森林覆蓋的狹長土坡。

土坡上的土，據說還是當年伍子胥建城時留下來的河泥。歷經兩千多年的塵世變遷，如今土坡上的樹木鬱鬱蔥蔥。

那是男孩子們頑皮打鬧的樂土，在土坡西邊的草地上，就能聽到他們猛烈戰鬥的聲音。

女孩子們喜歡坐在草地上看看書，或者翻翻花繩。尤其是星期三的下午，在藍天白雲的映射下，更讓人心曠神怡。

草地的西南邊有個小亭子，亭子是鎖着的，裡面放着划船的槳。

不知是男孩子們天生膽大，還是因為有了女生的緣故，有人提議等工作人員下班後，去偷公園裡的船劃。

“要麼現在去吧。”瑾萱望着天澤，徵詢他的意見。

“現在他們還沒下班。”天澤望着遠處的小亭子，不假思索的說。

“就是沒下班才行呀，下班了就沒人了。”瑾萱知道他們想去偷船，故意阻攔。

“沒人了才有勁，現在去限時的。”天澤說道。

“對！現在去不光要錢，還只能劃一個小時。”

“哪有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他們都下班了。”

“就是！大人下班了，才能敞開了玩。”

“不行呀，下班了公園會關門的。”

“放心！我有秘密通道。”

“切！你的密道不會是時光隧道吧？”

“那倒好了呢！”

其他幾個小夥伴議論紛紛，男生們是想尋求刺激，女生們膽小，嘴上說怕，心裡倒也期待。

“就這麼定了，四點五十分出發。”天澤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沉着冷靜地說道。

加上瑾萱，總共就三個女生，其餘還有留個男生，見大夥都默不作聲，瑾萱也不好多說。其實她心裡也想去，只是擔心回去晚了，或者划船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會讓吳奶奶擔心。

看船的工作人員四點半下班，差不多再過個二十分鐘他們就要走了。

國營單位，準時得很。大部分時間兩點一線，偶爾在回家的路上順帶買點菜回去，就是他們每天的生活軌跡。

天澤挑選了兩名小夥伴，潛到小亭子後面的山坡上觀察敵情，說好了用口哨作為連絡信號，大人們一走，他們就會通知其餘的人。

瑾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萬一被大人們發現，那可是了不得的是，不光紅領巾要被拿掉，還會找到學校里去，或者通知家長。

從小就是乖乖女，雖然成績不是特別好，倒也經常被老師表揚。

另外兩名女生拿了香瓜子出來，幾個小夥伴圍在草地上磕着瓜子，等待天澤他們的通知。

“兮溜”一聲唿哨，瑾萱往林子里看去，天澤正爬在松樹的枝杈上朝着眾人招手。

看樣子看船的工作人員下班了，小夥伴們呼啦一聲，撒腿往小亭子跑去，瑾萱和另外兩名女生也不例外，連忙收拾收拾零食，翹着小辮子跟着跑了過去。

“噓！大人們還沒走遠，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前面探探情況。”天澤裝作很神秘的樣子，食指豎在嘴唇上，兩隻牛眼滴溜溜亂轉。

就見他從樹杈上一躍而下，彎着腰往四處打量了一番，這才撒腿往小亭子跑去。

小夥伴們隱身在松樹後面，男生們密切注視周圍的環境，好像隨時有敵人會侵入這塊領土。

“切，用得着那麼緊張？”一個女生不屑地說道。

“你懂什麼？這叫偵查敵情。”一個男生狠狠瞪了說話的女生一眼。

其實根本沒什麼敵情，已經五點多了，大人們早就下了班，整個公園裡靜悄悄的，除了幾隻野貓，就是他們這幫小鬼。

男生們總喜歡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好像他們是救世主似的，在拯救這個地球，包括眼前這三個年齡加起來都不到滿三十五歲的女生。

“過來，過來！”小夥伴們正在爭論，天澤在小亭子後面鬼鬼祟祟地衝著他們招手。

幾個男生貓着腰，恨不得把身體貼在地面上，小腦袋不停地觀察四周，每回顧一次便把手往後面一招。

其實女生們離他們一點都不遠，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他們神神叨叨。

“大人們已經走了，開始行動！”天澤一聲令下，大夥撒腿往河邊跑去。

公園裡的遊船下班後都會停在這裡，平靜的湖面上足足停了十來艘小船。

天澤裝桌行家的模樣，親自挑了兩隻小船，女生們在男生的幫助下在船里的隔板上坐穩。

“糟了，你們別動，我去找幾條槳來。”小船的纜繩還沒有解開，天澤發現居然沒有拿槳。

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居然從上了鎖的小亭子里找來六支木槳。

清風習習，小船悠悠，孩子們盪開雙槳，穿過波浪，也有調皮的孩子，不知從哪裡找來兩根長竹竿，模仿電影里的鏡頭把小船往寬廣的湖面上撐去。

玩着玩着，男生們就不老實起來，兩個拿着竹竿的男生開始互相攻擊。

這麼大一點的小船，頓時晃晃悠悠，誰都沒想到翻船的結果，以為和陸地上一個模樣。

果不其然，就聽到“啊呀！”一聲尖叫，瑾萱以為是男生撥起來的水弄到女同學身上了。

可是緊接着“噗通”一聲傳來，一個女生在小河裡撲騰着大喊大叫。

“別動！都坐穩，坐穩！”瑾萱剛想起身去拉落水的女同學，就被天澤一把拉住。

急得瑾萱狠狠甩開他的手，情勢危急，再不拉她要被淹死啦。

“放心！河水不深。”天澤解下皮帶，把帶着鋼頭子的那一端朝着女生甩去。

“拉住！拉住呀！”天澤拚命大喊，那女生只顧着在河裡跳躍，哪裡聽得見別人的話？

瑾萱一看不對，揪着天澤的手臂，身子往前面一探，小船劇烈的晃動了幾下，終於被其他幾個同學穩住，那位女同學也被瑾萱抓住了。

大家吃了虧，有了經驗，一邊安慰落水的女生，一邊把小船往岸邊撐去。

幸虧還不是深秋，幾個男生脫下外套，讓瑾萱陪着落水的女生去樹林里把濕了水的衣服換下來。

後來瑾萱和另一名女生帶着落水的同學去了王惠珍家裡，她家有吹風機，而且沒有大人。

“哈哈哈，你們小時候真是調皮。”關小葉聽瑾萱說完，拍着手喊好。

“哪裡啦？都是跟着天澤胡鬧。”瑾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的玩伴，長大了也都各奔東西，有些嫁到了外地，有些去了國外，也就剩下瑾萱和天澤一直在一起。

後來聽說那名落水的女生，嫁給了當年用竹竿撐船，把她晃到河裡的男生。

“姻緣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好像早就註定似的。”關小葉感嘆道。

“是啊，一晃眼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天澤也不在了。”瑾萱突然傷感起來。

他是個敢愛敢恨的男人，就是太過剛強了些。

“別難過了，天澤如果在的話，肯定也希望你和海天好好的。”關小葉拍了拍瑾萱的手背。

“他真是個傻子。”瑾萱的眼圈紅了。

“你才是個傻子。”關小葉說道。

“我？”瑾萱一時沒明白過來。

“是啊，天澤那是特意成全你們的呀，與其看着你和海天痛苦，不如讓他一個人痛苦。”關小葉望着窗外的夜幕，幽幽地說道。

“可是…可是他真的太傻了。”瑾萱絞着手指，輕輕搖了搖頭。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生來就會如此安排，因為愛了，才懂得放開。

她忘不掉天澤臨終前囑託她的話。

“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關小葉深情地望着瑾萱。

那眼神，和天澤生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