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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結束,其他眾人由周良、秦明生陪同,去了黨政辦公室,孫雨晨則跟着李曉禾去了鄉長室。

離開那個環境和氛圍,孫雨晨的嚴肅神情頓去,換作了滿面輕鬆。剛一進屋,孫雨晨便說:“幾天不見,李鄉長辦公室變化挺大呀。”

李曉禾笑着說:“其實也沒什麼變化,就是前幾天把各個辦公室粉刷了一下,順便個別東西也調換了一下擺放位置。”然後話題一轉,“孫經理,怎麼是幾天呢?上次你來的時候,是八月四號,今天可是九月九號了。這段時間,我們是天天盼,夜……日日想,就盼着你能再來雙勝鄉,再談合作事宜,今天終於把你盼來了。”

孫雨晨並沒順着對方話頭,而是兀自說:“這盆花長的更加鬱鬱蔥蔥了。”

“是嗎?我還沒注意。可不是,確實是更綠也更茂盛了。”李曉禾語氣有些誇張,“富貴竹是聚財的,看來財運要到了,也預示着我們的合作會成功,老百姓們也能多一項收入。”

“富貴竹也叫‘開運竹’,還叫‘塔竹’,它長的茂盛,預示着屋子主人要鴻運當頭,指日高升了。”帶着笑意,孫雨晨拱了拱手,“提前祝賀李鄉長高升啊!”

自己如何引入話題,對方都不接茬,李曉禾便又道:“當下對於我來說,根本不想着高升,就是想着讓百姓增加收入,想着讓村民的鞋墊找到買家。”

“李鄉長,再見。”孫雨晨忽然道別,轉身就走。

“孫經理,你這是……這還沒坐呢,怎麼就要走?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敬請明言。”李曉禾快步跟了過去。

孫雨晨轉回頭,說:“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個環境,你還是句句不離那件事。我還怎麼坐?”

“好,好,我不說了,孫經理請坐!”李曉禾做了個“請”的手勢。

遲疑一下,孫雨晨走到側面沙發處,坐了下去。

徵求意見後,李曉禾為客人奉上了一杯冰水。

端起冰水喝了兩口,孫雨晨開了口:“李經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說了,你總是跟客戶追問這事,就不怕‘上趕着不是買賣’?”

見對方主動提到這事,李曉禾便也道:“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村民比我還急,秦明生和那些大姐也比我急,我不得不急。其實我也不是見任何客戶就追問,唯獨你不一樣。咱們到目前雖然沒有合作,但期間曾經經歷過一些事情,包括誤會、諒解、逐步了解。尤其我們這裡與鞋墊有關的大事小情,你幾乎都知道,還趕上了好幾次,對你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而且我雖然這麼追問,但完全是為了他人,並不是為了我,我真的沒有考慮所謂的政績,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的。”

“是嗎?你又不是我肚裡蛔蟲,怎麼能知道我想什麼?”孫雨晨沒好氣的回懟了一句。

對方這麼說,李曉禾一時不好接話,只得尷尬的笑了笑。

孫雨晨轉過頭,面色嚴肅了好多:“李鄉長,你要知道,商務合作是以營利為目的,這是最根本的追求。我固然知道你們的一些事情,也能夠體諒鄉親們一些不易,但在商務合作中,是靠理性來指導整個合作的。那些感性的東西都沒用,也不能感情用事,那樣會害人害己的。我們這次前來,純屬是商務公幹,並不摻雜任何私人情分。在商務合作中,合作不成功的案例比比皆是,我們會嚴格按照商務程序。請你們不要誤會,不要以為我們來到你們門上,就肯定要合作,絕沒有這種事。更不要有‘上趕門門趕上’的心理,從而認為吃定了我們,認為可以漫天開條件。”

“孫經理,你這也太冤枉我們了,我們怎麼會那麼想,我們敢那麼想嗎?我們是非常希望合作,可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怎麼敢吃定你們?你們可是國際化專業大公司。”李曉禾滿臉委屈。

“這還差……”話到半截,孫雨晨發出“嗯”的一聲疑問,“我怎麼覺得你這像是反話呢?”

“是反話嗎?說真話也太難了。難道你認為你們不是大公司,是小作坊?”李曉禾反問着。

“我……你,你這是兩頭堵啊。”孫雨晨輕輕搖頭,“行啦,你也不用套我話。有些話我可以跟你說,但對於你來說,未必是好消息。”

李曉禾也面色嚴肅好多:“洗耳恭聽!”

孫雨晨略一沉吟,說:“你們自身的合作環境太差了。商務合作最單純的是企業之間合作,純粹的企業與企業之間,好多客觀條件與因素都是一致和對等的,履行合作程序或是解決善後問題都要方便的多。而在與你們的談判中,卻複雜了許多。現在是你們鄉政府出面談,但你們卻不是產品擁有者,而以現階段的情形看,似乎也只能你們出面談。

可是,企業在與你們這種情況合作時,卻是很難辦的,因為你們是政府機關,而不是經濟實體。遇到什麼事既要與你們溝通,卻又無法約束你們,那些經濟行為手段基本對你們沒用,最起碼過程要複雜的多。說的直接一點,你們根本就沒想着為這種經濟行為負責,充其量就是履行一個幹部的職責。盡職一些的官員,還想着儘力把事情辦好,讓老百姓得實惠,也別坑着企業。要是碰上那種不良的官員,在撈到政績或得到別的好處後,根本就不管真正合作方的死活,能不直接捅刀子已是萬幸。

反過來再說那些做加工的農民,一旦遇到糾紛,他們卻可以正常維權,別管是以他們的名義還是通過鄉里,他們都能找到事主。因為我們是經濟實體,具有承擔經濟責任的身份和實力,也是責權利一體的真正合作方。這你明白了吧,一旦合作的話,企業才是真正的弱者,是打掉牙和血吞卻又被冤枉的弱者。”

對方說的這些,李曉禾不是沒想過,但因為所看角度不同,根本沒想這麼細,更沒有設身處地為對方去想。聽對方如此一講,李曉禾便試探着說:“要不就讓村民們成立一個經濟合作社,以合作社名義與你們合作,那樣不就是企業對企業了嗎?”

“經濟合作社?從形式上來說是企業,但拿鞋墊生產來說,這種合作社的實體是什麼?一旦我方需要維權的時候,是能扣到資金還是固定資產?”孫雨晨反問着。

好像真是這麼回事,李曉禾沒有再接話。

孫雨晨接著說:“不只是我剛說的那方面,你這裡的合作環境差,還包括人為的因素。這次秦明生、陳雨被誣衊,顯然不是無心而為,肯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應該就是針對鞋墊生產或是針對你李鄉長個人。針對鞋墊下黑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次鼓動上千人到鄉里要說法,也是一例。不管是針對誰也好,一旦與你們合作,都將首先面臨著被人搞破壞的可能。上午我到的時候,專門有人把我引我過去,其實就是想讓合作一事流*產。不是嗎?”

對方所說這點千真萬確,確實是這麼回事,分析也到位。李曉禾無法反駁,只能在心裡暗罵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唯恐天下不亂,千名婦女討說法也絕對和她有關。

看到李曉禾面色有些沉重,孫雨晨又解釋道:“李鄉長,這可是你讓我說的,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是想告訴你,商務合作應該完全理性才對。所以杜鵑也才說的近乎苛刻,但也大多為實情。”

“我知道了。”李曉禾依舊語氣沉重,面色嚴肅,“謝謝你!”

“怎麼?這麼點真話就受不了?那你慢慢愁苦吧。我是走了。”孫雨晨站起身來。

李曉禾臉上擠出笑模樣,挽留着:“孫經理,留下吃晚飯吧。上次你來就是匆匆忙忙的,今天中午也只吃了點便飯,還請給我一個做東招待的機會。”

孫雨晨擺擺手:“心意我領了,不過我可不敢在這裡共進晚餐,我還怕傳出什麼閑話呢。我們倒是轉身走了,要是傳出鄉長什麼傳聞來,可就不好了。為了不給鄉長添麻煩,還是不叨擾了。”

“你看你這大老遠來了,連頓飯都沒吃,我這心裡過意不過呀。”李曉禾繼續挽留着,“咱們又不是單獨吃飯,能傳出什麼閑話來?”

“還是算了吧。一個男的、十個女的都能出閑話,這又有什麼不能的?我還是快點離開為好,說不準來你辦公室一趟,又有閑話傳出了。”孫雨晨邁動了腳步。

“本來想着讓你多待一會兒,這願望又要落空了。”李曉禾喃喃着。

孫雨晨收住腳步:“什麼意思?”

“孫經理能帶來財運呀。”李曉禾回應着。

“我說過,不要認為我們上門,就吃定了我們。從今天的情形看,這事懸,很可能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面。”孫雨晨似笑非笑。

“我現在不是指合作的事,是指你的名字代表着財運。”李曉禾也似笑非笑。

孫雨晨微微一楞,隨即哼了一聲:“你這裡確實合作環境差,鄉長跟着搞迷信。”說完,快步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