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答答地過去，一轉眼迎來了第一場雪。

一部分缺衣少食同學接到學校通知去指定點領取了棉被、棉襖、棉褲。除此之外，日常似乎也沒什麼改變。

校園還是四處可見課間趕往各個教室的人群，伴隨着緊張腳步聲是大喇叭播放的運動員進行曲和廣播體操。

實驗課、公開課、思想課、義務勞動還是一切如初。

要說什麼有改變，周嬌唯有印象最深的是，伙食又下降了，參加體育鍛煉人數越來越少，而她更是不能時時回家。

張國慶打好飯，謝絕了樓下同學們邀請聚餐，回房時，又見周嬌抱着書籍。他很好奇周嬌怎麼能保持視力良好。

“嬌嬌，先吃飯。”

周嬌聽到聲響，迷糊地看着他好一會，頓然回醒，“什麼時候回來？家裡好吧？有沒有見到平安？”

張國慶下午正好跟同學進城辦事，借故回來一趟家裡。看完兒子，急急趕回就是擔心她不按時吃飯。

“邊吃邊說。”他拿出筷子遞給她，“我進託兒所看到兒子。他挺好，玩得正高興。我還留在那跟他聊了會。裡面阿姨說兒子挺好，讓我放心。”

“都聊了什麼？”

“呵呵…昨天媽帶他去東安刷羊肉。小傢伙過得比我們還好。他還得意洋洋地讓我告訴你，他姥爺帶他去摸真傢伙了。”

周嬌聽了笑着點點頭，“那就好。我還擔心他不適應天氣。東西都交給姨奶奶了沒？”

張國慶示意她吃飯，看她扒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給了。那些滋補品我還讓她也吃。平安的衣物當著她的面交給陳嬸。”

周嬌讓他先吃再說。這兩天晚上要是沒開會上教育課，她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吃完飯，周嬌見他攔住自己洗碗，且起身泡了兩杯茶放在桌上，這是打算有事要跟自己長談？

“林家前天已經搬回大院，林老幺也從南方回來。聽姨奶奶說這次林老二好像想要年前退伍回京。很多手續這兩天老爺子在找人辦理。”

對林家，周嬌始終沒什麼好感，少來她跟前蹦躂就行。

“你看，親疏有別。只要姓林，老爺子是拚命了。”

張國慶笑着點點頭。他明白周嬌意思，只因為她姓周，就不在林老爺子的保護勢力下。很多事情不能對比，人性自私，原本如此。

“林老二這窩囊廢真會投胎！我以為他最少要待三五年，沒想到現在就守不住。節操呢？還D員呢。”

張國慶暗戳戳地想要不要插一腳。顧如意不是最心疼老兒子嘛，要是她寶貝兒子回不來，不知道會不會加重病情一命嗚呼。那可不行，他還想老太婆好好活着看看這美妙的世界呢。

周嬌瞄了眼他的神情，低聲勸他，“靜心觀看，別插手。林家算什麼玩意？我們躲遠點。如今還想用手段，四九城誰傻？你看會不會秋後算賬。”

周嬌在勸張國慶，此時此刻，林家林老爺子也在勸老伴。

卧室內，林老爺子暗自慶幸老伴耳力正常。他趴在顧如意耳邊，“越好單位越有人眼紅。我的打算不會錯。先讓老二一家人在郊區過個幾年再慢慢謀劃。”

林老太太可不這麼想。她是中風，可腦子還在。她自認自己智商不會低於別人。再過幾年，人走茶涼，誰會出手幫忙，還不如現在一步到位。

林老爺子見說不通她，無奈地道出實情，“孩子媽，今非昔比。我能讓老二退伍已經花了不少人情。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如今不屬於轉業範圍，這意思你懂不懂？”

林老太太獃獃地看着老伴。她內心無比悔恨，早知道前兩年讓孩子轉業了，何必熬到如今進退兩難。

“還有老二媳婦，她檔案上有污點，想回京都沒單位和街道肯接收。這事我還得讓老大家的幫忙。所以啊，別想一步登天，很多事要慢慢來。你急也沒用，先養好身子骨，往後日子長着呢。”

林老太太抓起筆，飛快在上邊寫下兩字。

林老爺子看了半天，回悟過來這潦草的字——‘離婚’兩字。他吃驚地望着老伴，不會是他想錯了吧？

他嘆了口氣，“老伴，咱們不能這麼干。上次老江可出了不少力。要是剛開始還好說，現在太遲。而且你忘了老二家替咱們林家生兒育女，沒功勞也有苦勞。這事以後千萬別提起。我們老二也不會捨得拋下他媳婦。”

林老太太這會倒是沒反對，猶豫一會，在紙上划下——讓老大和他媳婦過來。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晚上讓他們過來。你記得別朝老大家亂髮脾氣。這個兒媳婦挺好，別讓孩子傷透心跟你離心。”

林老太太不屑地看了眼老伴，閉上眼睛。

“老大大舅子剛升了廠長。”說完，林老爺子出了房門。既然勸沒用，就讓她自己琢磨。

林老太太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愣在那裡。她越想越晦氣！怎麼都是死人臉的畜生升官發財，老天真是瞎了眼。

林雪珍見到老爺子出來，趕緊站起身，無措地看着他。

“好孩子，快坐下。在家裡別緊張，陪爺爺聊聊天。”老爺子不知道這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好好的一個天真活潑的姑娘成了驚弓之鳥。

林雪珍偷偷看了他一眼，低下頭。

“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爺爺怎麼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吧？人只能往高處走，哪有傻子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去農村受罪。”

“爺爺，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得。我那天不搞惡作劇，你也不會倒下。你不倒下就不會有後面那麼多事。”

老爺子笑了笑，“傻孩子，事情遲早會捅破，跟你有什麼關係。爺爺還得感謝我小孫女，要不然都發現不了身體不好。”

林雪珍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大人的事情跟你們小孩子沒關係。你只管去你大姑家找嬌嬌玩。”

林雪珍雙手抹了把臉，“我…我不敢去。”

林老爺子見狀哈哈大笑，“有什麼不敢去的。你親大姑家，又不是外人。嬌嬌那孩子性子好，不會不理你。”

林雪珍想起周嬌連信都沒回，低頭不語。聽着老爺子的勸說。她猶豫該不該告訴他實情，要是萬一再倒下該怎麼辦？

林家祖孫倆人各自有自己的思量。可惜他們都不知道，周孝正已經對林家人下了逐客令。周家豈是想進就能進的。

想象很美好，不是外人的親大姑——周家，很快給了他們一當頭棒。很多事情既然揭破，那已經覆水難收。

驕傲冷清如周孝正與周嬌這樣的父女倆，他們豈會與狼共舞。失去了就是失去，怎麼又能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