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翠蘭不知道公公的心思，從同事她們的議論聲中得知精編人員的條件，她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圍觀的人群還在那議論紛紛。各人神色不一，有慶幸的，有幸災樂禍的，有面如死灰的，還有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聲驚雷打破了往日的平靜。先紡織廠各個角落發出一陣陣議論聲音，哪怕還沒確實下來名額，大家也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
關乎前程，關乎一個家庭，誰也沒法鎮定下來。很多臨時工四下一接觸，不用誰帶頭，很快一波波人群往工會跑。
這時就能看出縣紡織廠有多少員工，密密麻麻的的一片，裡面也含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部分人。
左嬸子身為工會主席，文件一下發，她早就料到會如此，趕緊讓人去請廠長和各個領導們。
她自己走出門外，皺眉看了看她們，高聲問道：“車間主任呢？”
可惜一個人回答也沒用，或許有人回答了也被人群內喧鬧聲給淹沒了，她只能聽到一陣陣的哭訴。
同情嗎？左嬸肯定同情！可她還不能表現出來。她比誰都明白，這事沒有迴旋餘地，她最多也只能幫大家爭取福利。
一個廠子員工人數早就超出份額，尤其大練鋼那會招了太多的臨時工，如今已是入不敷出，裁員已經事在畢行。
黃翠蘭跟着人群來到近處，尋了一圈也沒找到在工會的大姑姐張美麗。她想問問大姑姐，還有沒有辦法可想。她要沒了工作，那怎麼辦？
她心煩意亂地看了看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娘們，還有楚楚可憐的小姑娘們，還有遠遠過來的領導們。
“……現在廠里很困難，以後效益好了，再招人還是會先從你們這批人裡面挑選……大家散了吧……早上還上班了先去工作……”
“如今不止我們廠里，你們去縣城看看其他廠也是如此……詳細的細則和具體的名單……貼在黑板報上面……”
“……”
黃翠蘭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退出人群，站在苦思冥想，想到同病相憐的妯娌林菊花，突然眼前一亮，如同打了雞血似的飛快往廚房跑……
大食堂內林菊花一臉的汗水顆顆滴落，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繼續揉着眼前一大坨麵糰。
“菊花，你大嫂找你。你要不要出去一趟？我看她可能從工會過來。我說你也真穩得住，怎麼不去那邊看看？”
林菊花笑了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真要文件下來，我還能賴着不走？我啊，就是捨不得你們。”
大娘高興地誇道：“這想法好。我們都商量好了，等會休息，大家怎麼也要去跟領導跟前替你求求情。”
身邊一位洗菜的嬸子也緊接說道：“對，你別擔心。幾個大師傅都捨不得你走，我們去一定有效果。”
林菊花樂得哈哈直笑，“不管成不成，我先謝謝你們。說真的，廚房的活最累，可有你們在，我是真捨不得走。”
“那就別走，我們大家一起過去，怎麼也要給個面子吧？”
林菊花趕緊拉拉大娘，笑道：“可別這麼說。聽我男人說這是上頭規定了，別為難領導。你們心意我收下了，以後記得找我玩就行。”
“行了，我們知道怎麼做。快去洗把手，看你那大妯娌說什麼。”
林菊花看了看手上的活，朝她們笑笑，趕緊往外跑，這會時間不是很忙。平時她還真不好離開。
“這孩子幹活利索，走了可惜了。”
“誰說不是，她這一走，我們更忙。好不容易來個合得來的，你說這都是什麼事？”
“廠里一下子走了這麼多人，吃飯的人也少了，還忙什麼……”
林菊花聽着她們的談論聲，笑了笑，疾步往外跑。
“菊花，你怎麼才出來？天都塌了，你還忙什麼？”
林菊花連忙上前拉着她去了偏僻處，“大嫂，天塌不下來。你先別急，慢慢說。”
黃翠蘭張了張嘴，真要她說，她也不知該從何談起，過了一會，她嘆了口氣，蹲下身子，低聲說道：“你說我去找左嬸和大姐有沒有用？”
林菊花隨她蹲下，低聲回她，“你別尋思找人，你去她們不是讓她們為難嘛。你想想留下你一個人，其他上千人肯嗎？”
“那你說怎麼辦？”
“涼拌！”林菊花說完，拍了拍她，“沒了這份工作，我們還有供應糧，村裡城裡院子全給種上粗糧，尋些手工活差不了多少。”
黃翠蘭狐疑地打量着她，“你該不會故意安慰我吧。你好意思跑村裡讓人笑話咱們沒工作了？”
林菊花皺着眉頭說道：“我們是支持政策，又不是幹壞事被開除。不過，我還真擔心，算了，被人說就說，我還能少塊肉啊。”
說完，她賊眉賊眼地朝四周打量，低聲說道：“要不是為了多些口糧，其實我還真不想幹了。每天起早貪黑地上班，連跟孩子爹好好聊幾句都不成。我幫人縫衣服都不少這些工資。你看多累。”
黃翠蘭看了看她伸出的雙手。還真是！在廚房能吃飽，可大冬天手上凍瘡就沒好過，夏天痱子更是不消。
她聽了這些話，心裡平靜很多。自己要不是為了多些供應糧和工資，也真不想每天累死累活地。
不過，她想到了自己男人，雙肩一垮，哭喪着臉說道：“我要是沒工作，有四個孩子靠你大哥一個人怎麼養活？”
林菊花瞥了她低着的腦袋，眼裡閃過一絲諷刺。還真以為自己不知道你的工資從來就沒進家裡？大哥什麼時候不是一個人負擔著開銷？
隨後她想到了自己娘家和幾個姐姐們，暗自嘆了口氣。唉……自己跟她也是差不多，也沒資格笑話別人。
“菊花，你不上班還有收入，可我只能靠你大哥。唉……他在省城，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有什麼好商量的，你告訴他，不是讓他在外地更不安心。看情況吧，前幾年我們在村裡下地幹活都沒愁過，現在還能比那會更差？”
“你不懂……”
林菊花會不懂？她比誰都明白，女人沒了工作會怎麼樣，看男人臉色唄！不過，她家男人昨晚就告訴她，不幹就不幹，他養家。所以她不愁！
嫁漢穿衣吃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要自己不往娘家挪東西，她男人敢不養婆娘？燥都燥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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