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腳裸的積雪中，立即留下一條深深的足跡。
麥苗邊弓着身子往前走，邊緊了緊身上臃腫的大衣，冒着寒風，就着遠處路燈的幽暗燈光瞧了瞧前方。
她爹和她二叔到底去了哪？
夜晚“篤篤篤”的聲音，敲響張國富家的院子。
過了片刻，響起張明佐的回聲，“是誰啊？”
麥苗繼續加大力氣，有節奏地敲着門。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自己聲音一亮開，動靜大了，有些事情就瞞不住嫂子們。
張明佐暗自罵了一句娘，可還是不放心地來到門後，“誰啊？不出聲的話，我就不開門了。”
“二哥，是我，小聲點。”
張明佐嚇了一跳，立即飛快地拉開大門，一時也顧不得問她怎麼沒帶鑰匙，急忙拉着她胳膊，望向四周，“董家小子欺負你啦？這個王八蛋找死！”
“不是！你小點聲。”
張明佐連忙拽着她要往裡拉，“上屋裡暖和暖和再說。”
麥苗一把拉住他，“我不能進去，你想個法子讓三哥一塊出來，瞞着點嫂子。咱們家的天要塌了，嗚……”
張明佐聞言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反手關上院門，“小妹，別哭，有哥在呢，天塌不下來，不哭啊，你跟哥說說到底咋啦？”
“咱爸要跟媽離婚了，嗚……我找也找不到咱爸，二哥，我找了好久好久，啥地方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他和二叔？”
張明佐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更是迷糊，“誰說他們要離婚？我不是跟你說了嘛，讓媽在姥姥那待幾天，等爸消了氣，我就去接她回來？今晚爸也讓人帶話說他有事不回來，你少聽別人胡說八道。”
“不是的，你們都不知道，今兒老舅本來找爸去他家，結果改了主意拉二叔過去……後來媽就跟二叔吵上了……不知咋的爸就在門口……”
張明佐皺眉聽完，二話不說一手推開院門，一手推着她往裡走，“小聲點，咱們去書房再說。”
“不先去找爸嗎？”
“不用，他有二叔陪着沒事。”
張明佐推着她進了他爸書房，自己又找了一個借口叫出張明佑。今兒他大哥還在省城上班，也只能他們三兄妹先商量。
張明佑一進書房就看到紅着眼眶的麥苗，頓時罵道：“我草他董家祖宗十八代，他打你啦？”
這一對不愧是雙胞胎！
張明佐推了推他，“小點聲，不關妹夫的事，是媽又鬧上了。”
“那也不能讓小妹這麼晚了一個人出門。”張明佑嘀咕完，皺了皺眉，“媽又去找你訴苦了啊？”
張明佐嘆了口氣，揮手打斷，“小妹，老舅這人說話有些誇大其詞。這次他一定偏向咱媽，你別啥都信。”
麥苗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為人。所以老舅娘去找我時，我當時就問了一遍，後來又問了一遍媽，差不多都對的上。”
“那你再給我們說說，讓你三哥也聽聽是咋回事？”
這次喝過熱水，在暖和的屋子裡，麥苗恢復了些冷靜，比之前更是詳細地說了一遍事情經過。
張明佑聽完，抓了抓頭，看向沉默的哥妹倆人，“你們是不是也覺得居然無言以對？老舅這個人真是有病！他多管什麼閑事？我們都說了等爸消氣就去接媽回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換了主意想找咱二叔談談？他是腦子進水了怕事情鬧不大怎麼的？好了，這下子他如意了吧？”
張明佐拍了拍他，“別怪別人頭上，我看這事八九不離十是媽要他出面，還可能跟他說了二叔瞧不上她。”
麥苗一臉憂傷，“二哥，三哥，我沒想到二叔居然都知道了。我太了解他了，他已經真的忍無可忍，爸要離婚，他絕對會支持。”
張明佑看向張明佐，哥倆相視一看，眼裡含義不明而喻，彼此都明白還有一件事，不知他們二叔是不是發覺了？
張明佐想了想，朝弟弟微微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以他二叔的脾氣要是知道，早跑黃家掀桌子了，還一起喝酒？
“我在路上算了算，結果發現爸要是下定決心離婚，可能長輩們連一個人支持媽都沒有。”
“爺爺是不會容許兒媳婦挑撥他兒子們的感情；奶奶要是得知媽居然不顧她兒子死活，加上咱們都大了，她也不會反對；二叔和小叔他們都不用說了，二嬸做不了主，小嬸不會插手。”
“老舅居然讓我多勸勸爸，讓他替我的將來好好想想，婆家會怎麼看，單位同事會怎麼看，你們說我怎麼說得出口？爸這些年要不是為了咱們兄妹四人，他早就不過了。可媽呢，我不勸的話，媽咋辦？”
“我從九歲開始每天最怕的就是媽又犯糊塗了。每次不是替她瞞着爺奶，就是擔心爸哪一天會氣得忍無可忍動手。
別人去玩，我是一天也不敢多待在外面，就怕自己不在，萬一他們吵起來離婚了，咱們就沒家了。”
麥苗擦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了口氣。
“十歲那年生日，爸說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隨我買一件東西，可我耍了心眼。
我跟他說，我想一家人就這樣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爸媽永遠不吵架不分開……爸是笑眯眯地答應了，可我知道他一整晚在這個房間發獃……”
說到這裡麥苗已經泣不成聲。
張明佐背過身擦去眼淚，上前抱着她，輕拍着她，“你放心，二哥會讓你這個願望一直實現，我跪也會跪得咱爸答應。”
“不，二哥，沒進這個房間前，我也一直想找到爸和二叔的話，一定跪到他們同意媽回來，可現在我不這樣想了。”
“小妹？”
“三哥，咱們放了爸吧！這次就讓他自己選。他前半輩子為我們活着，接下來他該為自己活了。”
麥苗說完，推開張明佐，打量着房間，“你們有沒有發現一點，這才是爸的房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天都住在這裡。”
麥苗雙手抹去眼淚，套上大衣，一聲不吭地放了一個炸D離開了，留給兄弟倆人坐在那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