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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是你!”公孫羽突然大喜過望,終於從對方的聲音中判斷出,來人正是那個在悅來客棧獨酌自飲的氈笠人。

黑暗中那孤影慢慢移到了光明下,殺伐的血腥,冰冷的戾氣,伴隨氈笠遮住大半臉龐下那兩道猶如冰箭的眼眸,那冷漠的、無情的、孤傲的、血性的、不可一世的氣息全部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竟讓所有人心中不禁產生由衷的敬畏。

是的,敬畏。

“萬法歸一,生與死卻是有別!”氈笠人單手擒住那隻被捲成長條狀的白貂皮製包裹,突然將條狀包裹的一端指向懸浮半空的招魂幡,面無表情地道:“你道自己是活物生靈,那麼我便屠了你的肉身;你道自己是死靈惡鬼,那麼我便滅了你的怨魂。”

“狂……妄!”虛空中的招魂幡下那個神秘禪唱者一字一句費力地吐着那模糊不清的詞語道:“一個小小淬骨者,也……配在老鬼面前指……手畫腳,妄……言生死。”

伴隨神秘禪唱者一聲振聾發聵的狂叫,招魂幡猛地急速旋轉起來,無數道刺鼻的殷紅血霧撲天蓋下。與此同時,血霧中張牙舞爪的萬千怨魂咆哮着、尖叫着、慘嘶着朝獨立於天地間的氈笠人殺將過來。

紅眼魔狼、虎獅獸、五足蛟、火狐、赤尾豹、火眼雙頭蟒、烏雕、赤足金鵬、獨角神龍、七彩天鳳、人……惡鬼肆掠,人間地獄,無論是完好的亦或是殘缺的怨魂攻伐殘暴的氣勢遠遠比生前更勝,尤為可怕地是,它們沒有肉身,所以不懼疼痛,更不知後退為何物。

“來得好!”仰天獨立的氈笠人不退反進,裹成條狀的貂皮在他手中宛如一條無影鞭,以劈、點、刺、砍、挑、引、劃等等各種攻擊手法迎擊那些怒涌魂潮。

“前輩,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公孫羽見氈笠人應付驚怖暴虐的億萬生魂彷如掃垃圾般輕鬆愜意,旋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沒有理會公孫羽的一片良苦用心,氈笠人揮動着漫天鞭影,表情冷漠,眸光如電,翩若驚鴻的身影穿插於億萬怨魂間亦遊刃有餘。驀地,氈笠人撮口發出一聲綿延悠長的清嘯,嘯聲高亢,音波四散,似與岩壁山石共鳴,剎那間竟震碎萬千游弋纏繞身周的暴戾生魂。霎時,那被無數道血霧魂影遮掩的招魂幡原形畢露。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氈笠人閃電般屈指連彈布卷長鞭,但聽得“叮、叮、叮”一連三聲悅耳的金屬激越嗡鳴,只見三道絢麗的銀白光柱猶如火炮衝天而起,瞬間刺破魂幡旗面,“噗、噗、噗”接連沒入宮殿上頂的岩壁內。銀白光柱強烈的衝擊力竟震的整座石築宮殿晃了一晃,無數石灰齏粉嗖嗖掉落,在地面積了厚厚一層。

“啊!”那虛空中招魂幡下的神秘禪唱者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魂幡屢屢遭王品靈器重創,饒是它千百年寂寞孤獨下練就的不凡耐力卻也乍然奔潰。

招魂幡,一種上品寶器,吸納萬物生靈魂魄入幡,祭生魂,吞?精魄,煉厲鬼,本是天下間邪器的一種。傳說中的招魂幡有紅、白、黃、藍、綠五色,五種彩幡齊聚可擺五行招魂大陣,威力堪比王品靈器,乃鬼藏幾千年前鎮魂之寶。只是眼下這一面紅幡不知是被這個禪唱者何時盜去的,幡內竟已吞噬了不下億萬怨魂,邪氣凜然,陰森可怖,令人望而膽寒,實力卻比真正的王品靈器差了不止一截。

當然,即便氈笠人手中握有王品靈器,以他淬骨而尚未築基的修為,原本也不應該將那個神秘的禪唱者逼至這般田地。只奇怪地是,那個神秘的禪唱者氣勢分明堪比四大道統的太上長老般澎湃如怒海春潮、龐大無匹,可身影卻好像與魂幡融為一體,無法輕易分開。

氈笠人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每每在距離魂幡數丈下的地面出手,或者有時騰空掠起,卻也一閃即落。

這時又被氈笠人三道靈器光暈偷襲成功,神秘禪唱者差點兒沒被氣得發瘋,哇哇直叫道:“狡猾的……人類,我要把你魂魄……生祭!”

氈笠人一聲冷笑,布卷長鞭戟指虛空下的招魂幡,淡淡道:“曾經有過太多的活物大言不慚地說要生祭我的魂魄,結果都做了我的劍下之鬼。眼下你既已是個半死不活的鬼,那麼我不介意再殺你一次,讓你從此就成了一個真正的死鬼。”

能在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鬼王面前從容自若地說出這些話的人本身該是一種多麼強大的存在啊!公孫羽從第一眼見到這個不肯輕易露臉的氈笠人起,就不能自控地對他生出一種強烈的崇拜敬仰之意。

公孫羽平素可是極端自負驕傲、眼高於頂、從不輕易服人的。拋卻有一個做藏劍閣閣主的父親這個身價不說,公孫羽的修鍊天賦也是萬里挑一的。三歲修道,六歲通過赤尾狐元火的淬鍊而晉級淬骨第一階,以後的十五年,公孫羽每隔三年就有一次突破,修道速度直追那個被世人稱為千年以來一大妖孽的怪胎,人送外號“小天才”。在如今的修仙界便也只有四大道統中慈航劍齋的綵衣仙子、劍淵的莫塵、大慈悲寺的定海區區三人堪堪與之並駕齊驅,公孫羽的心高氣盛也非無的放矢。

況且自從五年前的那場修仙悟道大會後,藏劍閣的那個修仙界最富盛名的妖孽怪胎突然神秘失蹤,公孫羽的名聲一度水漲船高,一躍而成為閣內年輕弟子中的第一人。

二十一歲的淬骨六階第九層,這在藏劍閣史上也足以排進前十了,但公孫羽的志向顯然遠非僅此,他真正目標是小三元後的大三元乃至最終的涅槃。藏劍閣的第一代祖師不就是區區一個大三元的元神之境嗎,元神之後的涅槃才算是仙道小成,就像八千年前的皇家天王殷無極,或者是四千年前的九天玄女上官仙子……公孫羽每每念及此,不禁覺得自己小時候當神仙崇拜的父親公孫弘簡直就是小兒科,一個被築基困了足足二十年的小小的淬骨九階修道者,他未來的成就又能高到哪裡去?

不可否認父親公孫弘沒有寬宏的氣度,否則那個被世人稱作修仙界妖孽的怪胎也不至於……怎地又平白無故想起了那個不識時務的傻子?公孫羽使勁搖了搖頭,努力將腦海中的雜念拋出,旋即兩眼放光地盯着面前這位無論心態、氣度、舉止、言談皆有一代宗師風範的氈笠人,心中愈發堅定這個人就是自己想做卻做不到的孤獨劍客——便也只有這樣的人,其未來之路才不可限量!

就在公孫羽滿朝思緒的光景,氈笠人已與空中的招魂幡激戰了不下兩百回合。

迅若游龍,翩若驚鴻。氈笠人騰掠如猿猱鷹隼,神乎其技;出手似閃電奔雷,快若流星。這個人雖然只是淬骨的修為,但戰力和身法竟儼然遠遠超出淬骨的範疇,幾度將隱藏在招魂幡下氣勢滔天的神秘禪唱者攻的措手不及、哇哇直叫。若非身經百戰、屠殺萬靈,凡人哪裡能有如此之威?況且他渾身散發的濃烈的血腥味在某些時候甚至蓋過了那吞噬了億萬冤魂的招魂幡。

這是一個殺神!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狂呼道。

果然是我的偶像啊!公孫羽目光一瞬不瞬地隨着氈笠人的身影來回逡巡,那神情宛如遇見了一個風華蓋世的絕代美人,半點也不肯放過。

這個人好強!綵衣仙子黛眉微蹙,俏目一掃先前的流光溢彩,反而卻怔怔地盯着氈笠人若隱若現的身形發獃,那身影,那步法,那眼神……似乎在哪裡見過。

“蓬!”

氈笠人故技重施,指彈布鞭,又是一道王品靈器的銀白光柱衝天激射。眼見招魂幡再度要遭靈器重創,突然,那潛伏於紅幡下的神秘禪唱者怪叫一聲,“噗噗噗”一連吐出三道模糊的人影射向懸空虛立的氈笠人,叫道:“老鬼……還會回來的。”說著,紅幡猛地捲起,初如漆柱,後似竹竿,“哧溜”順着那道殘破頹敗的石門逃之夭夭。

“前輩快請收手,那是我們的人。”

綵衣仙子乍見氈笠人那裹着王品靈器的卷布長鞭對準空飛射來的三道人影,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出口請停。三道被招魂幡吐出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最先打頭陣下了龍窟後卻離奇消失了的粉雕玉琢女孩殷亭亭、“空降男”莫塵和眉清目秀的光頭和尚定海。

三人不知被那個神秘禪唱者施了何等邪術導致神智迷失、生死難測,但綵衣仙子卻非常清楚,若三人再被那個頭頂氈笠、身披長氅的修道高人以王品靈器攻擊,哪怕只是經受靈器光暈的小小波及,肉身恐怕都很難保全。在場的眾人只知王品靈器襲殺怨魂、重創紅幡很是輕鬆,卻不知王品靈器對活靈的傷害更勝,擁有上品寶器的綵衣仙子正是深明此點才花容失色。

氈笠人沒有理會綵衣仙子的叫喚,反而布鞭前探,連施勾、粘、挑三種詭異莫名的手法,於眾人眼花繚亂間將三具癱軟的軀體平置安放在略顯潮濕的泥地上。

“生魂被剝離大半,需要處子血水混石灰灌喉,要快!”

氈笠人瞟了一眼昏迷中三人,突然冷喝一聲道。

當下綵衣仙子等人不疑有他,連忙破指存血、刮岩取灰,瞬間便把弄滿一小瓷瓶的“藥物”給灌進了殷亭亭的口中,但看着一旁同樣不醒的莫塵和定海,眾女子不由得猶豫起來,畢竟“藥物”中混雜的可是自己的處女之血。

“仙子只管救助亭亭小師妹,莫兄和定海師傅交由在下便可。”公孫羽怎可失去這種向綵衣仙子大獻殷情的機會,當下十分慷慨地做起了救助餘下二人的藥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