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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出現的情形讓何淼淼有些意外。

她一眼就認出,這裡是她久久不曾憶起的臨山鎮,不是全靈重建的那一個,而是位於青琅洞天那個真正的凡俗小鎮。

過了腳下的石板橋是一片空地,空地邊上長着一棵高大粗壯的樹,當年她與全靈就是從這裡被帶走,踏上再無回頭路的修途。

她生怕自己又像上一次那般回到低階、失去儲物袋,趕緊運轉靈力一看,結果發現修為沒有任何變化,儲物戒也好好的戴在手上,裡面東西一件沒少。

“這幻境倒是越來越真實了......”

周圍一切都與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她不曾想起的一些細節,秘境也能完完整整的構建出來。樹上的枯葉,石橋上的細碎裂紋,還有清澈小溪中的各色鵝卵石,將有關凡俗的記憶一點點喚醒。

何淼淼感嘆了一陣秘境的不凡,很快收起思緒邁步走過石橋進入小鎮,穿過一條僻靜小巷,來到舉辦集市的小廣場上。

這裡人來人往,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從她面前掠過,甚至從她肉身徑直穿過,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她的存在。

“看來這回不是來體驗凡俗生活的。”何淼淼上次經歷了十分真實的“群仙大會”,還以為此次也要在凡俗感悟一陣,沒曾想秘境只是要讓她做個旁觀者。

在集市叫賣或閑逛的熟悉面孔,都與她離開時沒有多大區別,她猜測這裡的時間,應當正是她與全靈被帶走前後。

想到此,何淼淼趕緊穿過人群,走向回小破院的街道,她想要看看老頭是否還活着。

小破院的門大敞着,裡面沒有熟悉的酒氣,唯有幾個落了灰的酒瓶歪倒在牆角。

院中乾乾淨淨,唯一的屋子裡也沒有落上積灰,顯然是有人精心打理過。她當年實在太小,打掃時難免遺漏許多角落,這裡看上去完全不像她能整理出來的。

“看來是被帶走之後了。”何淼淼四處走了一圈,在小屋、後院四處看了看,到處都透着生活氣息,比她離開時反而更好了些。

老頭最不喜歡做收拾屋子的瑣事,沒想到他們離開後倒還開始打掃起來。何淼淼忽然意識到,老頭在“此刻”還活着!她還能再見到他!

何淼淼很快憶起,她與全靈從修仙界歸來時,老頭已經死了許多年,住在隔壁的李嬸曾對他們說過,老頭在他們離開之後,在鎮上給人管賬、打理生意。

“看來現在正是那段時候!”何淼淼又驚又喜,轉身就往開店鋪的街上跑。

老頭的死是她心底深處的遺憾。她從小就在鎮上或臨鎮乞討,察言觀色地活着,對人發自內心不信任,不似全靈那般全心全意尊敬喜歡着老頭。

她一直認為老頭的打罵、教訓都是因為他心懷惡意,後來經歷過真正的惡意,她才知曉老頭不過是個會發善心、也會發脾氣的普通人罷了。

他們相依為命的五年,一直互相依賴、互相拉扯着活下去,直到她與全靈離開後,她才知曉老頭早將他們當做了親人。

為了不讓成為“仙人”的他們丟臉,老頭還丟掉了最愛的酒,再不四處乞討,開始振作起來給人做工賺錢。

何淼淼想着往事,心中一陣陣發熱。來到店鋪最多的街道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櫃檯後方,拿着算盤給人算賬的老頭。

他不似記憶中那般衣衫襤褸,眼眶雙頰都長了些肉,雙眼不再渾濁無神,反而帶着一種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從前看起來老得站立不穩,現下看着倒是精神十足。

何淼淼不由自主牽起嘴角,心中很是為他高興。可是她知曉結局,所以這高興里又透着無能為力的傷感。

她緩步走上前,站在店門口看着他迎來送往,看着他算賬時露出的謹慎神情,看着他與賒賬已久的老客扯天扯地胡吹一頓,把銀子銅板收到手後露出的狡黠笑容。

“還是那麼狡猾!”何淼淼忍不住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想起自己也曾有過天真的愚蠢。

她眼饞那一粒瓜子糖,差點兒被拍花子的哄走,好在那時年幼,是與老頭一起乞討,在跟人走之前就被他搶了回來。

這些丟在記憶角落的事,對於如今的她來說簡直歷歷在目。

她記得老頭惡狠狠地打了她一頓,讓她不許這麼蠢,不許輕易相信陌生人,要是遇上拿好處哄她誘她的人,只管笑眯眯地裝傻騙他們,等他們沒有了防備,再想法子往人多的地方跑。

何淼淼想到挨罵挨揍的那些畫面,只覺又好笑又想嘆息。

她曾以為自己生來比旁人機靈,才能護着全靈在修仙界生存下去。實則她對這世間初步的認識與判斷,都是建立在老頭的教育上。

老頭不是聖人,會的都是凡俗市井的為人之道,教導她的道理有對亦有錯。

但他懂得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也教給了她這一點。而恰恰是這一點,讓她能活着從何燕心手中逃出、在修仙界摸爬滾打。

她看着老頭客客氣氣地與東家邀功,誇大自己討要賒賬的功勞,笑眯眯地接過打賞的碎銀子,在手裡輕輕託了托。

“我說你這人,孫子孫女兒都當神仙去了,成天還摳這點兒零碎做什麼?”一名長着八字鬍的中年穿過何淼淼,從門外踏入店裡,與老頭打趣起來。

“你懂個屁!”

老頭白他一眼,把銀子收進袖囊,搖着頭敲着桌子道:“我那孫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哆哆嗦嗦話都說不明白,萬一被仙人送回來,我不得給他攢點兒家業?還有我那孫女兒,唉,提起她我就頭疼!”

老頭話里話外都是抱怨,神色卻驕傲得意得很。“她這一做神仙嘛,也不知道還嫁人不嫁人,要是哪天想在凡俗成個家,我上哪兒找個敢娶她的去?有了銀子置點兒田地產業,再招個上門孫女婿不就成了?”

何淼淼邊聽邊笑,雙頰都有些發酸,正在八字鬍笑話老頭不懂什麼是神仙時,她神色驟然凝重起來,一顆心開始發沉。

她察覺到小鎮數十里外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塗山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