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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府辛棄疾的府邸,丫鬟、下人進進出出,一個個臉上俱是帶着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甚至是一些常在辛棄疾夫婦跟前的丫鬟、下人,臉上除了喜悅之外,則是更多了幾分得意的樣子。

而與下人、丫鬟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辛棄疾的夫人范如玉,看着進進出出的丫鬟把一匹匹光鮮亮麗的綾羅綢緞、首飾珠寶盒子放在桌面上,心裡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面前擺放的這些東西,都已經是她多年來未曾染指過的心愛物品了,不論是那摸上去如同少女肌膚般光滑的綢緞,還是那些掀開盒子後,綻放着亮光、讓人眼花繚亂的珠寶首飾,都讓范如玉的心房不爭氣的劇烈跳動着,難以抗拒的誘惑讓她的心頭砰砰直跳,恨不得在第一時間就立刻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可當手指微微觸碰到精心打造的金步搖、耳環、手鐲時,范如玉又是蹭的一下把手收了回來,就像是那些綻放着亮光的首飾有着鋒利的刺一般,瞬間扎痛了她的手指。

心頭依舊是砰砰直跳,眼花繚亂的有些目不暇接,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這些能夠讓每個女人都心動到尖叫、難以抗絕的首飾珠寶。

可范如玉卻是知道,這些讓她心房亂顫的珠寶首飾,確實是像長了鋒利的刺一樣,一旦自己真的收下了,或許將會給夫君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鋒利的讓她家破人亡也不是沒有可能。

“夫人,老爺回來了。”旁邊的丫鬟一連喊了幾聲,才把有些魂不守舍的范如玉驚醒,急忙望向書房的門口處,只見辛棄疾看着房間內琳琅滿目的各種物品,微微皺了皺眉頭,而後便揮手示意丫鬟先下去。

“夫君……。”范如玉起身迎候,指了指房間內堆放的滿滿的物品,有些欲言又止道:“一連三天了,每天都有人會送來這些……這……妾身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暫時先放着吧。”辛棄疾雖然神情不像范如玉那般憂慮,但緊鎖的眉頭也能夠看出來,對於眼下的這些拜訪滿滿的“心意”,他一時之間也沒有一個好的主意。

“夫君……。”范如玉再次出聲。

“我知道,這是史彌遠在向我示好。可終究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辛棄疾坐下後看着憂心忡忡的范如玉說道。

“可若是葉大人知曉了此事,豈不是會有所懷疑?到時候你還能解釋的清楚嗎?”范如玉咬了咬嘴唇,身為一個婦道人家,這些本該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可這一連三天的時間裡,每天都有這麼貴重的物品送到家裡來,這讓一向明事理、曉輕重的范如玉,受寵若驚、忐忑不安的同時,也看明白了這些貴重物品的目的,不外乎是那史彌遠想要拉攏夫君的手段而已。

而且一旦夫君真的收下了這些貴重的物品,那麼就等同於是背叛了一手把辛棄疾提拔起來的葉大人,如此一來,豈不是失去了最起碼

的做人良心。

范如玉可是十分清楚的記得,當年她跟隨着丈夫在臨安等地受得白眼,不止是同僚會因為他們夫婦歸正人的身份,背后里對他們二人冷嘲熱諷,就是連一些街坊四鄰,也會暗地裡對他們指指點點。

加上自己的父親又是在金國為官,所以使得他們那時候的日子,過的是無比的辛酸與提心弔膽,就是連平日里上街,范如玉都會挑在街巷僻靜的時候,才敢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賊似的前往,生怕碰上街坊四鄰又會在背後對他們指指點點。

而今多虧葉大人的提拔,終於讓他們在屬於自己的家鄉站穩了腳跟,甚至是由不受重視的一個小小吏員,在短時間內,就做到了如今人人敬仰、敬重的安撫使差遣的位置上。

當年不曾正眼看辛棄疾一眼的朱熹,因為修繕曲阜孔廟一事兒上,而變得格外看重自己的夫君,甚至如今,就算是在聖人學院,辛棄疾都擁有着一定的影響力。

這一切歸根結底,都離不開一個人的幫扶,那就是北地節度使葉青葉大人。

畢竟,若不是葉青葉大人的信任跟提拔,辛棄疾即便是為大宋朝廷立下再多的功勞,就僅憑父親是金國官員這一點兒,他就很難在宋廷的官場之上,居得如今安撫使的高位。

“我已經給葉大人秘密去信了。史大人如此之舉,不外乎便是希望離間我跟葉大人之間的信任。但我相信,葉大人絕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一定能夠洞悉,這一切不過是史彌遠拉攏我的手段而已。”辛棄疾好奇的拿起難得一見的硯台,若是說不動心,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范如玉手疾眼快的把辛棄疾剛拿在手裡,還沒來得及仔細端詳一番的硯台搶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回到了盒子里,道:“這一方硯就足足值好幾百兩的銀子,還有那些字畫更是價值連城,你不會真的想要把這些佔為己有吧?”

“不會。”辛棄疾望向角落裡的捲軸,眼熱又有些惋惜的道:“眼下時局頗為複雜,可謂是一言難盡。宋廷朝堂向來是充滿了爾虞我詐、你爭我奪,此時正是緊要時候,之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拒絕,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葉大人再添煩惱。”

范如玉有些發獃的看着辛棄疾,自己的夫君自己自然是比他人了解,若是辛棄疾不喜這些文房四寶、文人字畫,那麼就是自欺欺人,但……若是說夫君會因為這些東西而背叛葉青,范如玉同樣是絕不會相信。

但即便是如此,心裡頭還是多少有些擔憂,畢竟,今日她剛剛見到那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時,眼睛都已經快要看直了,砰砰跳的心房時刻在提醒着她,錯過了這一次機會,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擁有這一切的機會了。

對於朝堂政事雖然她從來都是一幅漠不關心的樣子,但生在官宦人家,不論是還未出閣時隨父在金國為官,還是嫁給辛棄疾後在宋入仕,對於官

場的耳濡目染,自然也讓她明白,史彌遠對於葉青的步步緊逼,以及辛棄疾的利誘拉攏,會對北地產生什麼樣兒的影響。

所以此時的范如玉,雖然平日里很少會過問關於濟南府的官場之事,但不代表她不清楚,如今整個北地的時局艱難與否,自然,也就多少清楚一些,身為主心骨的葉青,此時身處的局勢有多麼的艱難。

“葉大人願意放心的把濟南府交給你來打理,足以證明他對你的信任,如今雖然有史彌遠從中離間,妾身也相信你對濟南府以及葉大人的忠誠,何況……這裡也是我們的家鄉……。”范如玉一時之間言語有些模糊,但辛棄疾卻是明白范如玉想要說什麼。

視線從捲軸處移向范如玉的臉上,笑了下道:“我相信葉大人,也相信葉大人相信我不會背叛他,更不會背叛濟南府的百姓。金人治下的濟南府是什麼樣兒,如今北地又是一番什麼樣兒的光景,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若是沒有當年葉大人頂着朝廷的壓力,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百姓也就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在金人治下,一直過着低人一等的日子。所以不管是為葉大人,還是為山東路的百姓,我都不會因為這些字畫就被拉攏的。”

“若是喜歡,大可以自己畫,以夫君的才華,妾身相信,並不會比那些大家差到哪裡去。”范如玉原本憂心忡忡的眉頭,終於是漸漸鬆開了一些。

她相信夫君的為人,更相信夫君一言九鼎的話語,所以此時的她,才真正的把心踏實的放進肚子里。

辛棄疾與范如玉這邊,因為史彌遠的拉攏而忐忑不安,而蘭州府的虞允文,比起辛棄疾夫婦的處境來,則就是要顯得更加艱難了一些。

不同於史彌遠的圓滑處世,軍伍出身的韓侂胄向來喜歡直來直去,自從來到蘭州府沒有幾日後,便開始當著虞允文的面插手北地事物,特別是隨着大半個夏境被納入北地疆域後,各府各州的官吏任免差遣,因為劉克師要急於趕回京兆府的原因,便全部落在了虞允文的肩膀上。

一道道關於各州各府的差遣任免文書,最初還能夠由虞允文批閱,而隨着韓侂胄漸漸開始熟悉蘭州府的事物後,便開始干涉起虞允文對於各州各府的官吏任免。

甚至在很多時候,還會建議虞允文從臨近的利州路來選拔任免官吏,一天的時間裡,韓侂胄少則推薦幾人給虞允文參考,多則數十上百官吏的文書被他放在虞允文的案頭。

不過好在,虞允文最終是硬着頭皮頂住了這些來自韓侂胄方面的壓力,除了拿葉青來做擋箭牌為他減輕壓力外,便是以夏境各州府的人事宋廷官吏不熟,還應該以當地官吏為主為由拒絕着韓侂胄的建議。

總之,虞允文每天早上醒來之後,第一時間盤旋在腦海里的便是:今日應該以什麼借口來婉拒韓侂胄合適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