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辛棄疾與史彌遠並不是很熟,何況因為歸正人這一稱呼,正是出自於史浩之手,所以向來嫉惡如仇的辛棄疾,即便當初在臨安時,對於史彌遠也沒有多少印象。

同樣,史彌遠對於辛棄疾也沒有什麼印象,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歸正人罷了,幾乎沒有在朝堂之上任過什麼重要的差遣。

只是想不到,這個歸正人離開了臨安後,竟然跟着葉青是一飛衝天、平步青雲,短短十來年的時間裡,如今竟然已經成了一路安撫使,甚至比平常的安撫使還要位高權重。

經淮南路行至山東東路濟南府,史彌遠對於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是頗為震撼,原本以為到處都該是衣衫襤褸、如同叫花子一般貧窮的百姓才是,但當他跨入山東東路後,才知道自己這些年簡直是小看了山東東西兩路的吏治。

雖然黃河泛濫成災長達三年的時間,即便是如今,依然有大量的田地無法種出莊稼,但經過的州府縣境內,一片祥和的景象,還是出乎了史彌遠的預料。

“辛某見過史大人,史大人請。”濟南府前衛紹王完顏永濟府門口,身形高大卻精瘦的辛棄疾,含笑對走下馬車的史彌遠歡迎道。

走下馬車的史彌遠,頗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高大威嚴的王府門口,待聽到這裡便是他在濟南府這段時間所住的地方後,史彌遠胖乎乎的臉上,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在金人退走後,這裡原本是打算當成葉大人的府邸,但葉大人也很少來此,加上前些時日金人使臣團,就曾在此下榻,所以如今這裡,變成了濟南府唯一能夠拿得出手,來招待貴客的地方了。”辛棄疾一臉微笑,陪同着史彌遠往府裡面走去。

“史某先要恭喜辛大人了,據說一個月前,才剛剛結束跟金國的戰事,所以史某此次來此,不會影響辛大人吧?”史彌遠挺着越來越大的肚子,如同彌勒佛似的笑呵呵道。

“史大人嚴重了,身處濟南府,又緊鄰黃河,金人來犯時常之事兒,即便是如今,辛某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辛棄疾笑着回答道。

之前跟虞允文通過氣,得知虞允文一直在蘭州亮着韓侂胄,任由其在蘭州隨意晃蕩,但在政務之事兒上,從來不讓韓侂胄過問,即便是有時候偶爾趕上了韓侂胄在旁,虞允文每次都會裝作聽不見韓侂胄的建議,一直我行我素的安排處置着各種政務。

不過在虞允文給辛棄疾的信中,倒是提醒辛棄疾要注意,莫要太過於輕視史彌遠,畢竟是吏部尚書,而且濟南府多有一些從淮南路而來的官吏,小心其早已經在官場安插了自己人,在這段時間故意挑釁、誣陷辛棄疾。

一番簡單的客套寒暄,半杯茶水下肚,史彌遠則是一直沒有提及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一直打着哈哈,連連感慨着北地的天氣真冷。

辛棄疾在問了一遍,換來了史彌遠的顧左右而言他後,便也頗為識趣的不再問。

“對了,史某聽說……令泰山如今還在金國為官,可有此事兒?”史彌遠端着茶杯,突然漫不經心的問道。

辛棄疾心頭一笑,暗道:終於還是來了。

不過好在,在這之前,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何況,如今不只是眼前的史彌遠想要拿此事兒來攻訐他,就是臨安朝堂之上,自金人開始兵臨城下的那段時期起,幾乎每天都有御史、言官,以此攻訐辛棄疾通金等,建議立刻罷免其濟南府安撫使的差遣。

而今身為吏部尚書的史彌遠駕臨濟南府,辛棄疾甚至是不用想,心裡頭都很清楚,史彌遠此番北上濟南府的用意是什麼。

但好在,如今的辛棄疾,已非當年那個不懂變通,不善權謀的辛棄疾了,何況,加上跟虞允文先前的溝通,再加上葉青放手任他在濟南府經營多年,所以如今面對史彌遠的詰問,他根本無所畏懼,完全可以坦然以對。

“不錯,正是如此。”辛棄疾笑着回答道。

刑部李立方、大理寺孟珙,在辛棄疾岳父乃是金國知州一事兒上,從來不曾在朝堂之上彈劾過辛棄疾,所以到如今,朝堂之上雖然在御史言官的攻訐下鬧的滿城風雨,但只要葉青不點頭,那麼基本上在濟南府,誰也難以撼動辛棄疾安撫使的差遣。

但話又說回來,如今葉青還如狗皮膏藥一般,死死的依附着宋廷,所以身為朝堂之上的吏部尚書來到濟南府,辛棄疾自然是也不敢過於怠慢。

在如今北地的一些官吏眼裡,葉青如今根本沒有必要拿朝廷的官員當回事兒,還要受他們的窩囊氣才對。

明眼人如今誰看不出來,整個北地都是他葉青一人收復的,而且大小官吏要麼是他任命差遣的,要麼是他的那幾個心腹親信任命差遣的,跟遠在長江那邊的臨安,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的關係,所以為何還要對臨安朝堂的官員,那麼低聲下氣?

辛棄疾身為歸正人,早年不得宋廷的看重,如今在葉青手下,在濟南府實現了他當年的理想抱負,而朝廷在他心裡的重要性也是越來越淡,反而只想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心思是越來越重。

在辛棄疾看來,自己如今之所以也會從內心深處,不把朝廷當回事兒,完全是當初受了劉克師的影響,那個貨簡直就是另外一個葉青,雖然他沒有葉青的本事兒,但他絕對有如葉青一般的狡詐跟姦猾。

而此刻,辛棄疾眼中那狡詐、姦猾之人,在西平府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剛剛收到葉青的命令,令他立刻從西平府啟程回京兆府,因為崇國公趙師淳的兄長趙師夔要從臨安來長安,葉青不放心,但他自己還在延州前線與金人對峙、交戰,無法親自回長安的情況,只能是先將就着立刻把劉克師差遣回長安。

並非是葉青不相信崇國公趙師淳,而是因為不論是趙師淳還是趙師夔,終究是皇家宗室,在這個微妙的時刻突然來京兆府,由不得葉青不得不做好完全準備,以免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鑽了空子。

畢竟,既然他能夠差遣的動趙師淳跟慶王,那麼史彌遠、韓侂胄也便可以跟其他宗室交往過密,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今,在葉青掰着指頭算來算去

,能夠讓自己信任,還能夠在官場之上遊刃有餘的跟朝堂鬥智斗勇的,也就只剩下了劉克師一人,至於其他人,包括李橫在內,或許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要讓他們跟史彌遠、韓侂胄一黨來爭鬥,那就完全不是對手了。

但此時的西平府內,只有劉克師一個人在鎮守,鍾蠶、田琳,以及墨小寶如今早都已經不在城內了。

又是連着下了好幾日的雪,終於在墨小寶離開西平府後的第二日停了下來,劉克師在西平府內開始繼續安撫跟鎮壓着夏國殘餘,而本來說好,只在附近轉悠的墨小寶,如今已經是五天沒有音訊了。

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劉克師想要再加派人手去尋墨小寶等人,但又害怕隨着城裡的兵力減少,會使得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夏國殘餘,再次在西平府內暴、動起來。

雪後的世界看似能夠讓人的視線變得更加遙遠,但隨着陽光帶着凜冽的寒風一同撒在大地上,整個世界依然是如同下雪一般。

厚厚的積雪上淺淺的一層雪花再次被風吹起,耶律乙薛終於是再一次的追上了耶律月,但他也知道,身後的尾巴蒙古人,還遠遠沒有被甩掉,估計接下來還會如同這兩日一樣,不超過兩個時辰里,他們必然會再次碰上蒙古人的騎兵。

被厚厚的圍巾圍住了整個臉,只剩下一雙眼睛在外的耶律月,看着耶律乙薛沖向她的跟前,凌亂的雪地上,瞬間便灑滿了鮮艷的紅色。

“殿下,末將無礙。這一次蒙古人不回再來的那麼快了,我們終於可以安心趕路了。”耶律月喘着粗氣,鮮血隨着一隻下垂的胳膊經過手指,而後緩緩掉落在雪白的積雪上。

“我們停下來休整下吧。”耶律月眯縫着眼睛,陽光下的白雪格外刺眼,同樣,也格外的冰冷,即便是身上依舊穿着厚厚的皮裘,但耶律月還是感覺四肢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殿下……。”耶律乙薛彷彿累的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看了看四周依然處於高度戒備的兵士,喘着粗氣搖了搖頭道:“殿下,眼下我們還不能休整,必須先翻過前面那道山崗才行,要不然的話,蒙古人很快就還會找到我們的。”

耶律月低頭看了看耶律乙薛的手臂,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那手指下方原本雪白的積雪,此刻已經是鮮紅一片。

“沒有必要了,我們如今只剩下了這一千多人的兵力,恐怕是走不出去了。”耶律月扯下矇著臉頰的圍巾,帶着哈氣繼續大聲喊道:“所有人原地休整,包紮傷口。”

“殿下……。”耶律乙薛感激的看着耶律月,繼續搖頭堅持道:“殿下,我答應了葉大人,一定要安全把您送到西平府,末將就絕不能食言。”

“將軍,你看……。”

就在耶律乙薛跟耶律月爭執不下時,只見旁邊的一名將領,神色緊張的指了指遠處的白色山崗。

隨着那名將領的視線轉頭望去,只見在遠處的那白色的山崗上,漸漸出現了一抹黑潮。

“蒙古人!”耶律月有些絕望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