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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奇怪,白居易確實在旬日前得到母親的信,但他這段時間卻狂亂若瘋,在學宮的寢室內,披頭散髮,一有閑空便在紙張上亂寫,以疏散心中鬱結。

他兄弟白行簡知道,兄長是聽聞興元女校書薛濤要離開,趕赴揚州去和韓愈完婚,才受到如此打擊的。

於是白行簡也不催促,就默默伴在兄長的身側。

當知道薛濤要離開時,白居易便在天漢樓下約了她,說你一介女子,就算有長牒和奴僕在旁,路途也是遙遠艱辛的,恰好我父要去楚州為刺史,你乾脆隨我家同行好了。

薛濤表示了感謝。

接着薛濤就幽然地對白居易說:“樂天,我曉得你對我的心意,可不行的,我年齡太大,且出身不高,父母皆亡,令尊令堂不會答應的。”

白居易也是慘然,看來對薛濤的話沒有否認的意思。

“不過,不過你為什麼要答應嫁給韓退之呢?”白居易沒忍住,便追問了起來。

薛濤就說,你以為權德輿、武元衡經常以側艷詩挑逗我,是為了真心迎娶我的嗎?錯了——權德輿現在是以員外郎知制誥,武元衡也回朝入為吏部員外郎,他們很快就會把我忘記,安心去尋找能給他們仕途帶來幫助的高門閨秀去了,那些才是他們的妻子。

我薛濤,不過是有些才名,有些艷名,他們對我感到好奇,然後出於男子浪蝶本性,追逐我而已,我要是真的耽於其中,看不清自己,那才是真傻。

韓愈有什麼不好?他雖沒有權、武兩人的機智城府,可勝在文章寫得好,脾氣也直純,我嫁給他,便不會有什麼委屈,女子這一生還能企盼什麼呢,我走了,這興元的女塾不曉得由誰來接手呢。

接下來薛濤就勉勵白居易說,這次你至京師時,不妨留下來,準備參加進士制科考試,只要能在大慈恩寺的寺塔處題名,各種如花美眷還不是紛至沓來嗎?

“我不參加進士考試了......”誰料到,白居易忽然如此說道。

薛濤很是驚訝。

“不參加了......”白居易用種肯定的語氣重複了下,“何必循規蹈矩,碌碌平庸?我要走另外條路,棄文習武,入這興元的武道學宮,將來立功名於疆場之上,也不枉在這人世間走一遭。”

“樂天,你......”薛濤沒想到這白居易會突然會踏上這條路,可還沒等她說什麼,白居易已作揖轉身,接着往韜奮學宮的方向奔跑而去,薛濤是呼追不及,茫然若失。

“阿兄,你不去鳳州了?你不去,我便歸去了。”白行簡得知詳情後,便收拾好行李便準備離開,結果到廊下繞了圈後又回來,問正在奮筆疾書的白居易,“阿兄,你如何想的呢?”

“武道學宮生徒每月同樣有給廚和給衣,學成後我便從戎,入高少師的三衙,或去西域,不愁沒有顯達揚名的機遇。”白居易頭也不回。

白行簡點點頭,說那我便知道了,回去也好對阿父和阿母說。

結果當白行簡來到鳳州官舍,說我阿兄和薛校書談了番話後,忽地就投筆從戎,去武道學宮就學了。

這白季庚還沒說什麼,白居易的母親陳氏聽到,就忽然從官舍中號哭起來,聲音十分凄厲,接着就罵薛濤這個賤婢,不知使用了什麼妖法蠱惑了我兒,好好的早慧少年,居然去學勛格家的勾當。

白母陳氏,是有心病的,也即是而今所說的精神疾病,沒事的時候性情溫和,經常教授幾個兒子寫字文學,但一旦發作,便是如此。

特別是她和丈夫白季庚,是外甥女和舅舅的結合,不為世俗禮教所容,甚至唐律也規定“舅甥為婚,律所必禁”,故而陳氏的精神心理壓力始終極大,連拋頭露面都不敢,心病也是一年比一年嚴重。

最後多虧白季庚,還有白居易的外祖母陳白氏{實則是白季庚的親姊,其丈夫陳潤死後,一直在白家生活}的全力勸慰,陳氏仰面朝天,身體顫抖,情緒才算是漸漸平復下來,接着只是哭,說我的居易,我的居易,此後怕是很難見到了。

而行簡一直拜伏在廊外,不敢再作聲。

不久白季庚踱出,嘆口氣對兒子行簡說,居易在信中還求我帶薛校書一併上路去揚州,可我不敢,因為這樣會讓你阿母病情更嚴重,我便差點一批河池城的射士,給他們薪資,讓他們護送薛校書從別路去揚州江都好啦。

說完後,六十六歲的白季庚也覺得心力交瘁,返歸堂內,是嘆息不已。

最終,白家從陳倉道上路。

而知趣的薛濤,過了些日子,取道漢水,準備走襄陽,而後再行魯陽路,到中原再前往目的地。

大約夏稅開始的時候,高岳的隊伍,由舟船行蔡水,然後入陳州,再回到了蔡州汝南城。

得到了高岳文牒的揚子留後院和壽廬巡院的各位院官,在之前就趕到了城內,準備聽取高岳的理政計劃。

坐席上柳宗元、裴度、歐陽詹、韓愈等人,也都聚精會神,想要聽聽高岳有什麼真知灼見。

果然高岳所言的第一句話就非常驚人:

“夏季在淮南各州徵稅,原本本道曾想過,八成徵收米帛等實物,二成征錢,不過都督府行軍司馬顧伯文{顧秀}曾來信批評本道,說如此的話不切實際,那麼本道退而求次,便稍微改革下——馬上收夏稅,全淮南各戶的稅錢,七成用布帛交納,三成用現錢交納,秋季收斛斗米,全部納糧食。”

“這蔡州、光州的百姓,也真的要徵收嗎?”韓愈就發問說。

高岳頷首,說當然要征,先前明確免賦稅的只有潁州{現在高岳讓自己的舅子崔樞去當刺史了},蔡州和光州並不在免收之內。

“可此兩地剛剛遭受兵火,百姓無力完稅,乃至無力耕作,來年要是爆發飢荒的話......”柳宗元憂心忡忡。

對此高岳胸有成竹,說:“有力無地的百姓,由我鎮出糧,招募入權益兵行列,準備開鑿雞鳴崗;而有地無錢耕織的百姓,則同樣由我鎮借貸種子、農具、耕牛,先不用交稅,待到來年時將所應該完的稅,和欠的債務一併償清即可,且不收息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