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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迷茫之中,她朦朧地聽到了一個聲音:“娘娘,皇上正在召喚您,正着您一起去和他看煙火呢。”

她掙扎着抬起頭,看到遠遠地一群宮人圍攏了上來。

看煙花?

她想要從着束縛之中解脫,卻全然沒有絲毫的力氣。只是失神地被那些宮人拉扯着,扶持着,向著不知道哪個方向走去。

直到面前被一堵高高的牆壁阻隔了去路,她才茫然地停住了步子,仰頭向上望去。

那是一棟高高的城樓,高的看不到盡頭,高的讓她幾乎以為已經接觸到了天幕上的星辰。

是神武門。

她朦朧地想着。

仰頭望去,神武門高高的城樓已經被盡職的禮部官員工匠們裝飾地繁華富麗,一如這身後連綿不絕,望不到邊際的九重宮闕。無數道燈火組成的光亮讓它在人們視線里神聖莊嚴起來。

在這樣輝煌的紅光里,在這個燦爛到幽異的夜晚里,滿地漫天的雪花似乎都變得灼熱起來。

隨後她感覺到自己落到了一個如同冰雪一般清冷的懷抱之中。她轉頭看去,在這漫天的雪花和燈火之後,她看到了他蒼白的容顏。

“謐兒,不是剛剛答應了與朕一起去看煙花的嗎?”是齊瀧俊美依舊的面容,帶着淡漠詭異的笑容。

蘇謐獃滯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拉起她的手,然後向著神武門城樓走去。

蘇謐多年以後試圖回憶起那一晚的情形的時候,她發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地心情來回憶它。

她只知道,那一天晚上,她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殘酷,可是接下來。她所要經歷的卻是更多,更狠的殘酷。

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的時候,空氣之中瀰漫起一種讓她沉醉如在夢中的異香。

她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

在這個異常地夜晚里,她以為任何地意外都不可能讓她震驚了。可是當她再一次看見自己爺爺裙上面鮮明的血跡的時候,她還是震驚並且尖叫起來。

她的衣裙上,原本鮮紅的刺眼的血跡,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藍色,一種純凈地像是早春的天空一樣的藍色,迷濛的如同夏日的海洋一樣的藍色。

此時附着在蘇謐的衣裙上,它卻詭異驚譎如同最深遠的噩夢。

在這個讓整個天下都為之震驚,讓整個大齊歷史都為之銘記地夜晚里,蘇謐在神武門城樓過道高高的樓梯上驚聲尖叫起來。

聲音傳到遙遠遙遠,讓守候在城樓下的宮人震驚地仰起頭,看向只有兩個人的城樓半道。

蘇謐地全身都在顫慄,就好像是一片飄零在這個冬季的枯葉。

血化為藍,幽香難抑,是早已經成為江湖之中神話的天下第一奇毒泰天水的中毒跡象。

齊瀧溫柔的伸出手去,他撫摸着她地容顏,就好像是以前他們兩個親密相伴的日日夜夜那樣,“一切都要結束了,等明天,我們兩個也會閉上眼睛,到時候,你就是我地皇后。和我一起埋葬在皇陵裡面。”

蘇謐驚恐地向後退去,踉蹌着依靠在後牆上,才免於跌倒在地,她仰起頭,無力地看着齊瀧異常喜悅的面容。

“這個天下。想要從我的手中奪走,誰也不能。”他輕聲笑起來,眼中有異樣的神採在閃爍,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至少在我活着的時候不能。”

是那壺酒!

蘇謐猛地醒悟過來,是剛剛在前殿的群臣筵席上,她親自斟滿的那壺酒。

她已經無法思考齊瀧是什麼時候得到了泰天水那樣的奇毒,又是在什麼時候精心地安排了那一毒壺酒的。

她只知道,是她,將那壺毒酒注入了杯子里,並且親手奉到了四個人的面前。

她自己!她的夫君!她的仇人!還有他!

他也喝了這壺酒!

她的腦中猛地想到了這個念頭。現在他在哪裡,還在這個宮殿裡面嗎?他怎麼樣了?他知道自己中毒了嗎?

他的武功很厲害,也許能夠將毒藥逼出體外,對了,只要及時地將毒酒的消息告訴他,只要現在就告訴他。她這樣想着,轉過身去,拚命地振作起最後的力量,就要向乾清宮前殿跑去。

齊皓現在應該還在那裡。

然而,馬上就要衝下樓梯的身子被一個果決的力量狠狠地拉住了。

“你要去哪裡?”齊瀧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臉上依然帶着似笑非笑的歡暢。

“你馬上就要朕的皇后了,難道不應該與朕一起去上城樓參加萬民期待的祭祀大典嗎?等我們一起登上了城樓,看着大齊無限廣闊的萬里江山。看着大齊忠心擁戴的子民,這一切都是我的功績,都是我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圖霸業。”齊瀧的臉上浮出虛幻如夢中的笑容。就像是一個稚嫩的孩子,在滿心期待地描述着屬於他的美好未來。

他拉住蘇謐的手,繼續向著城樓上走去。

蘇謐想要尖叫,但是她已經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想要掙扎,卻只能夠踉蹌着被他拉扯向前。

高高的神武門城牆,牆外的那一邊,是萬千期待的大齊民眾和軍隊,他們正等待着出現在城樓上的那個人,無論那是誰,是倪源或者是齊瀧,他們都會向著他歡呼雀躍,慶祝這遲來的勝利慶典。

而牆的這一邊,是延綿不絕的九重宮闕,是讓人掙脫不開的重重迷霧,是讓人沉淪絕望的泥濘深淵。

蘇謐獃滯地隨着齊瀧的動作將她拉扯上城樓。就在眼前,舉行祭祀的平台已經搭建地高高的,瀚海樓台百丈冰。

齊瀧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來,他抬起腳,卻緊接着一陣劇烈的咳嗽。

血跡透過他緊緊捂住嘴上的手指縫隙蔓延出來。

他回過頭來,看着蘇謐,想要說什麼,卻只是讓血跡流地更快更猛。

鮮紅的血跡又一次噴濺在蘇謐素白的衣裙上,與原本藍紫色的斑點交織輝映。

蘇謐已經無法分辨眼前的顏色,她只看見了無窮無盡的藍,無窮無盡的雪,還有無窮無盡的灰暗。

在這黯淡的底幕上,她看着他緩緩地倒在她的面前,僅僅是一步之遙,他最終沒有走上那高高的城樓。

時間好像是定格在了這一幕。

兩人的身後,無盡的煙花開始綻放,在深黑不見底的夜幕上。

隱約可以聽見城樓的那一邊,傳來民眾昂揚的歡呼聲。

而他們所期待的帝王,已經永遠不可能登上那高高的城樓上了。

在那一夜的最後,蘇謐轉過身去,她向著城樓下方,然後她感覺到自己在緩緩倒下,所有的力量都已經被這個殘酷的夜晚抽走了。

遠處傳來此此彼伏的驚呼聲,知前無數個身影向她跑來。

她掙扎着抬起頭來,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化為淡漠的底色,朦朧之中她只看到他站在距離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記得他總是會出現在自己最需要的地方,總是會出現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可是,

可是這一次,

他沒有走近她。

他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用一種讓她和他都疲憊不堪的眼神望着他。

原來,一切都結束了,她輕聲笑道。

這樣的結局豈不恰到好處。

她曾經恐懼於真的有了這樣一天,她應該如何收拾殘局,她應該如何面對這樣一顆殘破不堪的心。

原來,當一切都已經註定的時候,她早已無需再去擔心那些糾葛不定的迷茫,也不用再費心那些愛恨交織的痛苦。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安排好了他們前進的命脈。

她心中的最後一道殘垣轟然坍塌在這個寒冷的冬季,化作滿地的廢墟殘屑,只餘下一地的悲涼。

一切都已經結束,她的疲倦也已經無需掩飾。

這一生的倦意都積聚在這一刻。

她沿着身後的高牆,緩緩地倒下......

陷入無盡的黑暗之前,她只覺得透入心頭的絕望和漫天滿地的寒冷。

這樣漫長的冬天,何時才會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