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發誓嗎？”凌晨凝望着她，那眼神像是能直直地望進他的心裡去。

“……”唐冪說不出來，唯有沉默。

凌晨驀地笑了一下：“你不敢。”

“……別這樣，凌晨。”

唐冪想，凌晨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往無前地去愛，卻不知道愛一個不該愛的人，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不敢發誓，那我來替你發誓。”

凌晨忽然間壞笑着，像個狡猾的小狐狸一樣。

唐笑怔住：“……你說什麼？”

“我說，我來替你發誓。”凌晨慢悠悠地重複了一遍。

“發什麼誓？”

“發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誓。”凌晨笑着說道。

“凌晨，你——”唐冪眼神閃爍着。

“你不敢嗎？我來替你說，你也不願意嗎？”凌晨濃黑的雙眉壓下來，顯得兩隻眼睛格外的深邃。

“你這麼愛發誓……那你就說吧。”唐冪沉默了一會兒，賭氣似的說道。

“好，那你聽着。”凌晨用兩隻手捧着唐冪的臉蛋，清晰而鄭重地說道——

“我唐冪發誓，永遠不會欺騙凌晨，永遠不會離開凌晨，否則……”凌晨看着唐冪閃爍不定的雙眸，笑道，“你來重複一遍。”

唐冪不知道凌晨到底在搞什麼鬼，心裡又覺得如果這樣就能哄得凌晨重新開開心心的話，那也算是值得的，自己配合一下也不打緊。

於是順從地說道：“我唐冪發誓，永遠不會欺騙凌晨，永遠不會離開凌晨，否則……否則什麼？”

凌晨年輕英俊的面容上綻放出一個十分孩子氣的微笑：“否則就讓凌晨不得好死。”

“……什麼？！”唐冪驚呆了。

“說啊。”凌晨微微笑着，催促道。

唐冪說不出口。

雖然她一向都不太信這種賭咒發誓的事情，但是，她不敢拿凌晨來冒險。

世上真的有神明嗎？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倘若真的有神明聽到了這個誓言呢？

她不要凌晨死。

她要凌晨一生快樂無憂，平安健康。

他這麼好的男人，應該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膝下一雙兒女，一家人過着算不上多麼富足，但平淡溫馨的日子。

從前她覺得倘若凌晨七老八十時身邊那個老伴不是她，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想不起來，是很讓她痛苦的事兒。

可這一刻她真心祈求幾十年後能夠如此——只有這樣，才算得上兩不相欠。

“凌晨，我不要發這種誓。”唐冪說。

“你不敢嗎？”凌晨問道。

“不是——”唐冪突然舉起一隻手放到自己臉側，眼神堅定地說道：“我唐冪發誓，永遠不會欺騙凌晨，永遠不會離開凌晨，否則……就讓唐冪不得好死。”

“你胡說什麼？”凌晨慍怒地瞪着唐冪，“不準！我不准你發那樣的誓！”

他的生氣來勢洶洶，彷彿唐冪所發下的誓言真的會應驗一樣。

事實上，唐冪自己心裡很清楚，她其實已經在欺騙凌晨了，並且，終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她向來不太相信誓言，但是如果真的有神佛能夠聽見誓言的話，她希望所有的詛咒都應驗到自己身上。

“反正都是發誓，那個名字是你還是我重要嗎？”唐冪朝凌晨淡淡地笑道。

“當然重要，你……你不準說你自己的名字！”凌晨氣得眼睛都紅了。

“為什麼？你怕我真的不得好死啊？還是凌晨你其實根本就不相信我不會欺騙你，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永遠不會離開你身邊？”唐冪望着凌晨問道。

真是奇怪，有時候沒有道理的人，心虛的人，反而比手裡攥着道理的人還要顯得理直氣壯。

這就是所謂的虛張聲勢吧？唐冪心想。

“我……你……”凌晨一時之間又氣又急，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他突然清楚地意識到一件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事實。

其實，他心裡是有感覺的，他知道也許她欺騙了他，這種欺騙一直持續着，將來也不會結束。

他知道，她大概也許最終還是會離開他。

她不屬於他。

他都知道……他都是知道的，那為什麼，還非要她發誓，還非要從她口中得到證實呢？

唐冪看着凌晨這副模樣，覺得心疼極了。

可是，她不能夠在這個時候軟下來。

一旦她認輸，那麼，就非得聽他的，拿他發誓不可了。

她不要凌晨不得好死。

兩個人當中錯的人一直是她，被矇騙的人一直是凌晨。

凌晨沒有任何的過錯。

倘若因為這場不應該發生的愛情而必須有人接受懲罰的話，那個萬劫不復的人應該是她，而不是凌晨。

而凌晨望着唐冪，卻是急得說不出話來。

他又怕那誓言將來真的應到唐冪頭上，又怕唐冪因為自己不信任她而生氣。

他太過於操心唐冪的感受，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去想，她是會離開他的啊，她是在騙他啊。

或許，那些都不重要吧。

那些和她好好活着相比起來，都不重要。

愛情么，總是來了又走的，就像漲潮落潮一樣。

人沒有愛情，也可以繼續活下去。

唐冪沒有他，也可以繼續愛別人。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平平安安的，那麼，即便她將來不和他在一起，他也是能夠接受的——

這種能夠接受，僅僅是和她“不得好死”相比較起來。

他這輩子最最最愛她，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和她永永遠遠在一起。

只是……愛情這回事，終究不是他說了算吧。

凌晨有點泄氣，有點傷心，但這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更多的是無奈。

“算了……”凌晨突然開口，年輕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被強行克制住的哽咽。

他別過頭去，不想讓唐笑看見他眼中搖搖欲墜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而他因為她，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哭了。

沒什麼……這沒有什麼。他想，人總是要去愛別人的，沒有人永遠都不會受傷。

沒什麼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唐冪其實看見了凌晨眼底的淚，她真想撲過去抱住他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

她沒有理由哭。

如果她也哭，那他們這一場談話，還有沒有盡頭？

姐姐她們已經在路上了，也許，已經快到了。

她應該和凌晨一起，用最好的狀態去迎接她們才對。

“好了，凌晨，”她努力地讓自己露出笑臉，用最輕快的口吻對他說道：“我姐她們快來了，我們不要不高興了，好不好？你看，你要我發的誓我都已經發了，你也就不要再多想了嘛。”

凌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無非是害怕他不肯好好配合她在她姐姐面前演戲罷了。

那麼，他便如她所願吧。

“好，我知道了。”凌晨直起身，說，“我去洗把臉。”

“嗯，快去吧。”唐冪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凌晨來到洗浴室，打來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緩緩地拍在自己臉上。

清醒一點，凌晨。

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要再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留在她身邊，不是嗎？

一天也好，兩天也好，三天也好……一個月也好，一年也好……

只要能留在她身邊陪着她，看着她的笑臉就夠了。

還要要求什麼呢？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凌晨用涼水拍了自己的臉好多下，但一直控制着不用太大幅度的動作，因為害怕將身上簇新的衣物打濕。

過了好一會兒，凌晨終於從旁邊扯了一張面巾紙擦乾淨臉，重新直起身來。

橢圓形的大鏡子里倒映出他自己的那張臉。

熟悉，而又陌生。

真奇怪，鏡子里那個年輕的男人明明就是他，可是那個“他”身上流露出的氣質卻和他平時截然不同。

凌晨昨天在商場試衣服後沒敢仔細看，現在細細看來，真的覺得很奇怪。

明明是同一個人，同一張臉，怎麼換了一身衣服，換了一個髮型，被唐冪拉着做了面部護理之後，看起來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了呢？

鏡子里的這個凌晨，乍一看，真的居然有種偶像劇裡面那種公子哥的氣質了。

這還是自己嗎？

凌晨看得久了，竟然有幾分恍惚。

他緩緩伸出了手。

鏡子里的那個富二代一樣的年輕人也緩緩伸出了手。

他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鏡子里那個富二代一樣的年輕人也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他扯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下。

鏡子里那個富二代一樣的年輕人也朝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凌晨在這時，腦海中又冒出了唐冪給他捏造的那個身份——

他家是在國外開連鎖酒店的，他是家中唯一的獨子，因為爸爸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了國外創業，之後一直忙於經營酒店，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寄養在外婆家。

外婆家住在鄉下，他自幼在鄉下長大，直到上學後才被親戚接到承北來。現在在承北讀書，爸爸媽媽為了讓他過得舒服一點，給他買了這棟別墅……

不得不說，唐冪給他準備的這個身份，和他現在這副外表，實在是貼合極了。

單是從鏡子里看着“他”，沒有任何人會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