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回卧室躺了一會兒，聽見客廳傳來翻動東西的聲音，心想，成烈在找什麼？

她穿上拖鞋走出去，看見成烈閉着眼仰頭靠在沙發上。桌上放着醫藥箱和打開的藥瓶。

無聲地走近，她拿起藥瓶看了看，是家裡常備的胃藥。

桌上沒水，他就這麼乾咽下去的么？

唐笑的心臟抽疼了一下。

低頭看見仰靠在沙發上的成烈的臉，只見他眉心微皺，臉色和唇色都有些蒼白。

他身上穿着深藍色的睡袍，一隻手摁在胃部，一隻手垂在沙發上。

睡袍領口有些鬆散，露出性gǎn的喉結，以及一小片小麥色的結實的胸膛。

唐笑看了幾眼，便挪開了目光。

可成烈這麼大一個人在這裡，她又沒辦法不看。

幾秒鐘後，視線又移到了成烈身上。

她發現自己有點兒犯賤——

明明生他的氣，卻又忍不住心疼他，還忍不住受他的yòuhuò。

想到他剛剛那些氣人的舉動，恨不能撲到他身上咬他一口。

唐笑為這想法感到臉紅，但盯着成烈看久了，居然不由自主地悄悄咽了口口水。

男色惑人。

難道自己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

唐笑臉色微紅，強迫自己不去看成烈，轉身從旁邊拿了一條毯子輕手輕腳的蓋到成烈身上。

他仍然沒有動。

仍然維持着閉眼仰靠在沙發上的姿勢，唐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放在胃部的那隻手便垂落下來。

睡著了？

唐笑見他一直毫無反應，驀地有些擔心。

“成烈？”

她叫他的名字。

仍然毫無動靜。

唐笑嚇壞了，想到以前他在飛機上胃疼到昏倒的經歷，連忙坐下來，伸手去握住他的一隻手。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蒼白英俊的臉龐，再一次出聲喚道：“成烈？你醒醒。”

“……”

成烈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但並沒有睜開眼睛。

眉心似乎皺得更緊了，彷彿在昭示着主人的痛苦。

唐笑心臟縮成一團，湊過去摸了摸他的臉，觸手一片冰涼黏、膩，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臉頰淌下了細密的冷汗。

“……成烈！”

唐笑半摟着他，大聲叫他的名字。

“……”

也許是只過了幾秒鐘，但在唐笑看來，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成烈微微張開眼睛，蒼白的嘴唇發出了非常微弱的聲音：“別鬧……”

“你怎麼了？”

唐笑焦急地問道。

“沒事。”

成烈重新閉上眼睛。

“是不是胃疼得厲害？成烈，你別睡，你說話啊！”

唐笑緊緊攥着成烈的手，但他的手也是冰涼的，一點溫度也沒有。

唐笑忽然間很害怕。

“還好。”

成烈的答案總是很簡單。

“你都疼成這樣了……怎麼是還好？”

唐笑急死了。

“別吵……我睡會兒就好。”

“不行！成烈，我帶你去檢查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嚇人？”

唐笑大聲在成烈耳邊說。

成烈閉着眼不說話。

令人難以忍受的頭痛正在侵襲着他。

起初只是胃疼，胃疼稍稍緩解之後，彷彿有人拿着電鑽在鑽他的顱骨一樣的銳痛便不間斷地開始折騰他。

成烈已經習慣了。

只要再忍一忍就好。

對於一個男人，或者是一個軍人來說，沒有什麼疼是忍不了的。

“不行……我打電話給嚴凌。”

唐笑喃喃着，站起來打算去卧室拿手機。

然而先前被她握在手裡的成烈的那隻手，卻在這時反握住她的手。

唐笑驚愕地回頭。

成烈閉着眼，蒼白的唇瓣發出了模糊的音節：“別走……”

唐笑的心一下就軟了。

她坐下來，將成烈抱在懷裡，摸了摸他的臉說：“我不走。我永遠都會陪着你。”

和成烈比起來，她的身軀是那樣的嬌小，但此刻他靠在她懷裡，卻柔順得像個小寶寶。

“嗯……我睡會兒就好。”

他的聲音很低，很難聽清楚，但她一個字不落地聽清了。

“好。”

“你別走。”

“好。”

唐笑就這麼靜靜地抱着成烈，靜靜地等待着他。

但成烈卻在這一場來勢洶洶的頭痛中昏睡了過去，到底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唐笑是在一個小時後，終於發現了成烈的不對勁。

她以為成烈只是太難受了想睡一會兒，睡醒了就能聽她的話去做檢查。

但是，一個小時後，當她試圖喚醒成烈時，發現他靠在她懷裡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無論她怎麼叫他，他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唐笑渾身顫抖，掰開成烈的手，將他放倒在沙發上，而他就那麼毫無聲息地側躺在那裡，臉色蒼白，一動不動。

她衝進卧室，哭着撥通了嚴凌的電話。

嚴凌聽說成烈暈倒後，很快就帶人趕了過來。

唐笑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熬過去的，坐在病房外等待的時候，她想到自己在他暈倒前還為了沈颯的事和他生氣，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

人總是在恐懼失去的時候才意識到擁有是多麼幸福。

然而人在擁有的時候，卻常常為擁有得不夠多而煩惱。

“沒事的，別擔心，大嫂。”

嚴凌對唐笑說。

“他到底怎麼了？嚴院長，你是他的私人醫生，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回事？”

“……”

嚴凌無言以對。

成烈的頭痛症，他答應過要幫他保密。

在成烈這裡，他是醫生，他有責任對他保守承諾。

“烈子很清楚自己是什麼問題，具體的，等他醒來後跟你說吧。”

嚴凌嘆氣。

唐笑知道嚴凌不會告訴她更多，只好繼續等待。

天亮的時候，躺在病床上輸液的成烈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他就看見了唐笑。

唐笑正坐在床邊，幾乎不眨眼地盯着他，白皙的小臉上，掛着碩大的兩隻黑眼圈。

“……怎麼了這是？”

成烈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低弱而沙啞。

目光在病房內掃視一圈，大約明白髮生了什麼。

不由得嘆氣。

成病貓了這是。

他坐起來，試圖拔掉針頭，但馬上被唐笑抱住。

這小女人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緊緊地箍住他，令他動彈不得。

“你又要去哪裡？你哪兒也不準去！你這個混蛋，你再敢嚇唬我試試？！”

她兇巴巴地朝他喊着，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我沒事，別大驚小怪。”

成烈無奈地說。

“你哪裡沒事？你別想再糊弄我了！”

唐笑仰頭怒瞪着他，眼中含着兩泡晶晶亮的淚水。

“你昨晚暈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暈倒？哪有那麼嚇人……就是睡著了。你呀，自己不是醫生么？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就這還能嚇成這樣。”

成烈笑話唐笑說。

“不……那不一樣。”

唐笑吸了吸鼻子，“你和別人不一樣，你難道不知道嗎？要是你出什麼事，我還怎麼活下去？”

她說得認真而決絕。

她想，她是真的離不開他。

她不能夠失去他。

成烈被唐笑的認真嚇到，愣了愣，笑道：“說什麼傻話？就算我死了，你也得好好活下去，找個更帥對你更好的老公——”

說到這兒他心裡也彆扭起來，唐笑得老公除了他還能是誰？

他沒法想象唐笑和別人結婚，叫別人老公的模樣。

但是……

萬一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並不希望唐笑給他守寡，當個滿臉不開心的小寡婦。

更不希望唐笑做出什麼傻事。

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不樂意，不樂意你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在一起，但是你答應我，萬一真有那麼一天，怎麼快活怎麼活，別跟個傻子一樣一根筋，這世上，誰沒了誰都能活下去。”

“沒有那一天。”

唐笑緊緊抱着他，十分堅決地說道：“不可能有那一天。”

成烈嘲笑她：“怎麼會沒有？人總會死的，等我活到八十幾歲壽終正寢，不就剩你一個老太婆了。”

“那我就跟你一塊兒死，反正我和你沒差幾歲，我少活幾年也不要緊。”

“什麼傻話！”

成烈扳着唐笑的肩膀，深黑的眼眸凝視着她。

“我不需要你陪我死，不需要，聽見沒？我死了，惟一的心愿是你給我好好活着，活的比我在的時候更好。”

唐笑猛烈搖頭。

“不可能。沒有你，我不可能活得更好。成烈，你不準死，只要我活着，你就不準死。”

“……你這傻子。”

成烈搖搖頭，笑了。

“聽話，我最後說一次，如果我死了，你好好活着，我才死的安心，不然，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那你就別放過我，做鬼也每天纏着我，直到我死。”

唐笑認真地說。

成烈原來沒發現唐笑是這麼執拗的人，有點驚訝。

“好了。”

揉揉唐笑的小耳朵，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別什麼死不死的了，我沒事兒了，起碼還能再活八十年。對了……”

他看着她，壞笑：“不生我氣了？昨晚上不是還吃醋么。”

“喂……！”

唐笑果然不高興了，兩隻杏核眼死命瞪他。

“知道我生氣還那樣？再也不準了！”

“原則問題，笑笑。”

唐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原則問題？你那麼不愛別人動你手機，幫你回個信息都接受不了，那你為什麼還強迫我刪掉我同學？你可真是雙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