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命令！”

沐沐童稚的聲音里，有一抹貨真價實的不容違抗。

手下頭皮都硬了，一臉為難：“沐沐，你爹地說了，只有在她們吃飯的時候，才可以幫她們解開手銬。”

沐沐轉回頭，看着兩個奶奶，用乖乖軟軟的聲音問：“周奶奶，你們疼不疼？”

周姨不想讓孩子擔心，笑了笑：“乖，周奶奶不疼。”

沐沐歪了歪腦袋，自動腦補：“就算不疼，也會難受啊。”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他被人這樣銬着手，他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沐沐走到手下面前，伸出手：“把鑰匙給我。”

手下很不確定地掏出鑰匙：“沐沐，你聽我說……”他想告訴沐沐，銬着兩個老太太和讓她們自由，分別有什麼利害。

沐沐對手下的話完全沒興趣，拿了鑰匙就回去，托着周姨和唐玉蘭的手，很小心地幫她們解開手銬。

末了，沐沐把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

手下瞪大眼睛，整個人都傻了：“沐沐，你……”

沐沐揚了揚下巴，頗有幾分領導者的風範，宣佈道：“以後，你們能不能銬着周奶奶和唐奶奶，不用打電話問我爹地了，都聽我的！”

“……”手下只想表示他很藍瘦，香菇。

沐沐看了手下一眼，突然皺起眉，很有禮貌地命令：“叔叔，你可以出去嗎？我不喜歡你看着我。”

“不行！”手下斷然拒絕，“你爹地說了，我必須看着你！”

康瑞城的原話是，如果不看着沐沐，他一定會想辦法放了周姨和唐玉蘭。

沐沐氣呼呼地轉過身，嘴巴撅得老高，一副老不高興的樣子。

周姨摸了摸沐沐的頭，說：“沐沐，沒關係。”

沐沐氣鼓鼓的雙頰這才癟下去：“好吧。”

唐玉蘭突然插聲進來：“沐沐，奶奶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沐沐乖乖的點頭，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認真地準備回答唐玉蘭的問題。

唐玉蘭笑了笑，問：“陸叔叔和簡安阿姨怎麼樣，我在這裡，他們是不是擔心壞了？”

沐沐想了想，突然抱住唐玉蘭，在唐玉蘭耳邊低聲說：“簡安阿姨很擔心，不過，我答應過佑寧阿姨了，我會保護你和周奶奶的！所以，簡安阿姨和陸叔叔現在都不擔心了，唐奶奶，你也不要擔心哦！”

小傢伙挖空自己有限的因果邏輯，只想安慰唐玉蘭。

唐玉蘭也明白小傢伙的心意，笑了笑：“謝謝你。”

沐沐也揚起唇角笑起來，單純明朗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守護小天使。

半個小時過去，東子走進來，說：“沐沐，跟我回去吃飯了。”

沐沐沒有走，而是問：“周奶奶和唐奶奶吃什麼？”

東子沒想到小傢伙連這個也關心，只能拿出耐心來應付他：“會有人給她們送飯的。”

沐沐“哦”了聲，坐下來晃了晃長長的小腿：“那你把我的也送過來啊！”

東子“嘖”了聲，臉上浮出一抹慍怒：“沐沐，你再這樣，你爹地會生氣的，跟我回去！”

沐沐扁了扁嘴巴，杵在原地，就是不願意走。

東子走過來，動手就要拉沐沐。

沐沐覺察到危險，靈活地鑽進周姨懷裡，一秒鐘哭出來：“周奶奶，有人欺負我，嗚嗚嗚……”

東子發誓，他絕對還沒有碰到沐沐。

可是沐沐哭成這樣，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用意念胖揍了小傢伙一頓……

“嗚嗚嗚……”

沐沐還在哭，東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周姨不忍心看着情況就這麼僵下去，摸了摸沐沐的頭：“叔叔來叫你回去吃飯，哪裡是欺負你啊？你先跟叔叔回去吃飯，吃飽了再過來找我和唐奶奶”

“我不想和爹地一起吃飯。”沐沐委委屈屈的說，“我想和你們一起吃。”

周姨當然願意和沐沐一起吃飯，可是康瑞城叫人送過來的，都是最普通的盒飯，小傢伙正在長身體，盒飯根本不能提供他需要的營養。

“沐沐，你要聽話。”周姨哄着小傢伙，“先跟叔叔回去吃飯。”

沐沐扁了一下嘴巴，不明白周姨為什麼拒絕他。

在山頂的時候，周奶奶明明很喜歡和他一起吃飯啊，還會給他做很多好吃的。

沐沐動了動腦袋，很快就想到什麼，問道：“周奶奶，他們送給你的飯不好吃嗎？”

“沒有。”周姨說，“你快回去吧，不要餓到了。”

沐沐出乎意料的聽話，蹭蹭蹭就跑出去了。

康家老宅的餐廳里，康瑞城正在等沐沐，旁邊站着剛才送沐沐去見周姨的手下。

“沐沐和那兩個老太太怎麼樣？”康瑞城問，“真的很熟悉？”

“看起來是的。”手下如實道，“沐沐一過去，直接就往周老太太懷裡撲，和唐玉蘭也很熟稔的樣子。城哥，我發現……沐沐和兩個老太太感情不錯。”

康瑞城“嗯”了聲，“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這時，沐沐從後門跑回來：“爹地！”

康瑞城說：“去洗手，回來吃飯。”

“哦。”沐沐乖乖的把小手洗得乾乾淨淨，回來後直接爬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好，禮貌的問，“爹地，我可以開始吃飯了嗎？”

康瑞城拿起筷子，給沐沐夾了一根蔬菜：“吃吧。”

東子跟回來，看見這樣的場景，總覺得沐沐乖得有點過頭了。在康瑞城面前，沐沐不應該這麼乖的。

再說了，沐沐剛才明明那麼固執地想要和兩個老太太一起吃飯。

直覺告訴東子，肯定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

沐沐吃了一口菜，立刻吐出來，筷子勺子也“乒乒乓乓”地甩掉，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康瑞城皺起眉，硬邦邦的問：“怎麼了？”

“不好吃！”沐沐的小臉上滿是不高興，重複強調，“一點都不好吃，我不要吃了！”

東子走過來，低聲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康瑞城。

康瑞城猜到沐沐這是故意找茬，直接問：“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周奶奶和唐奶奶做的飯，我還要跟她們一起吃！”沐沐“哼”了一聲，“你叫人做的飯一點都不好吃，我都不想跟你吃飯了！”

康瑞城擦了擦手，看着沐沐：“如果我不答應你呢？”

康瑞城的臉上鮮少有笑容，因此不管說不說話，他都給人一種威壓的感覺。

沐沐對康瑞城，多少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可是，如果他現在害怕，他就不能保護周奶奶和唐奶奶了。

沐沐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說：“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吃飯了，哼！”

康瑞城一拍桌子，怒然命令道：“把筷子拿起來，吃飯，不準再提你的周奶奶和唐奶奶！”

在沐沐小小的世界裡，他覺得自己說什麼是自己的自由，爹地憑什麼不讓他提周奶奶和唐奶奶？

沐沐一賭氣，拿起筷子，直接丟進垃圾桶。

他是第一個敢這麼直接地挑戰康瑞城的人。

康瑞城徹底怒了，沉着臉走過來，看樣子是要教訓沐沐。

沐沐這回是真的怕了，扁了扁嘴巴，“哇”的一聲哭出來：“媽咪……”

康瑞城的動作硬生生僵住，臉上的陰沉也一點一點消失，變成複雜沉澱在臉上。

沐沐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把臉埋在膝蓋上，哭着控訴道：“我討厭你，我要媽咪，我要媽咪……”

沐沐很小的時候，康瑞城不願意把他帶在身邊，也很少去看他，就是因為他的親生母親。

沐沐和他的媽媽長得太像了，看見沐沐，康瑞城只會陷入深深的自責。

一直到今天，康瑞城還會想，如果他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今天的一切，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不見沐沐，是個正確的決定，幾年下來，他已經漸漸遺忘了沐沐的親生母親。

這麼多年來，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沐沐問過他媽咪去了哪裡，他告訴沐沐實話，說他的媽咪已經去世了。

那之後，沐沐再也沒有問過他的媽咪，甚至不在他面前提起“媽咪”兩個字。

這是他第一次哭着要找媽咪。

一些陳舊甜蜜的過往，浮上康瑞城的腦海，他叫來東子，只吩咐了一句：“看好沐沐”，就離開了老宅。

沐沐也不管康瑞城，越哭越大聲。

東子走過來，手足無措地碰了碰沐沐小小的肩膀：“沐沐。”

“咳。”沐沐哭得喘不過氣來，咳了好幾聲，又接着哭，就是不理東子。

東子只好說：“我帶你去周奶奶那裡。”

沐沐從椅子上滑下來，按照着剛才回來的路，自己跑去找周姨，遠遠把東子甩在身後。

這時，周姨和唐玉蘭正在吃飯。

這一餐，康瑞城讓人送來的依然是最普通的盒飯，青菜太熟了，蔫蔫的耷拉在餐盒裡，紅燒肉冒着油光，讓人絲毫提不起食慾。

周姨拆開一次性筷子，對唐玉蘭說：“不管怎麼樣，多少吃一點吧。”

唐玉蘭點點頭，剛拿起筷子，隱約聽見一陣哭聲，皺了皺眉：“好像是沐沐。”

周姨的耳朵有些不好使了，疑惑了一下：“什麼？”

“好像是沐沐的哭聲。”

唐玉蘭話音剛落，沐沐就哭着跑進來。

周姨忙忙放下筷子：“沐沐，怎麼了？你不是去吃飯了嗎，怎麼哭了？”

“周奶奶……”

沐沐一頭扎進周姨懷裡，緊緊抱着周姨，越哭越傷心，偶爾被自己嗆得使勁咳嗽，就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