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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縣令道:“太師教女有方,吾等教出的兒子有四小姐一半聰慧,就要向祖宗燒高香了。”

董太師驚詫地問:“阡陌做了什麼?”

這時衙役小跑過來,附耳跟趙縣令說了什麼,趙縣令當即拱手告辭,轉身就離開了。

董太師着急,這案子還不分明,趙縣令也沒給出一個定論。宋府也還罷了,昭陽公主貴為先帝的長公主,一向自持金枝玉葉,遇事得理不饒人,無理辯三分。

“阡陌,到底怎麼一回事?你看見兇手了嗎?”董太師焦急地問。

“當然沒有,否則我就跟趙大人言明了。”董阡陌安慰,“父親別急,等官府得出初步結論再說,或許殺人兇手是外來的,跟咱們毫無干係呢。”

“呵呵,”宋氏笑道,“咱家阡陌越來越長本事了,還會幫京縣縣令破案,再長大點兒,就能幫你父親處理公務了。”

董太師並不覺得這是可笑的事,拿眼冷冷掃過宋氏的臉,宋氏頓時連假笑也笑不出來了,誰讓她給宋家發了請帖,惹來了這一場麻煩呢?

沉吟片刻,董太師道:“不能讓宴會上的客人知道咱家裡發生了命案,否則一旦早驚慌推搡起來,可就大為不妙了。從筠,你去席上陪伴客人直至散場,什麼都不能提。憐悅,你去老夫人那一桌,問什麼答什麼,但不能說實話。李嬤嬤你也是,別把事情說給老夫人。”

“是,奴婢遵命。”李嬤嬤應着。

“是……”董憐悅猶豫地點頭,不知該怎樣做到“問什麼,答什麼”,還要句句不帶實話。

她悄悄問董阡陌,“四姐,要不你去老祖宗跟前露個面?她就不會着急了。”

董阡陌斂眸一笑,附耳跟董憐悅講了些什麼。

旁邊的湯姨娘,早在瞧見董阡陌的第一眼,面色就時而土黃,時而漲紅。此時乃多事之秋,還無人注意到她的異樣表現。

湯姨娘靠近,想聽董阡陌在說什麼,董阡陌卻停住不說了,只是睜着一雙明亮含笑的眼眸,俏生生立在那兒。

董憐悅聽後露出一點不可思議的表情,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湯姨娘,湯姨娘緊張地回看過去,又發現董憐悅轉開了目光。

董太師道:“阡陌,你跟為父去書房。”

於是,董阡陌隨董太師走了。

她一走,湯姨娘連忙拉着董憐悅問:“四小姐方才說了什麼?怎麼還衝着我笑?”

董憐悅複雜地看着湯姨娘,欲言又止,最後搖一搖頭走開。

湯姨娘愈發狐疑,覺得董阡陌一定是將被困在地下網道里的事告訴董憐悅了。現在董阡陌跟董太師去了書房,用不了多久,董太師也會知道了,到那時,一定會有一場雷霆之怒等待湯姨娘。

不妙,不妙,打從董阡陌安然無恙出現的那一刻,湯姨娘就覺得事情砸了。

本來湯姨娘的如意算盤是,董阡陌在地下飢寒交迫,撐不了多久。宴會之前,湯姨娘寫了一封信,上書,“阡陌仰慕將軍英華,盼能在宴前會晤一面。”地點就約在風雨齋後園。

為了確保時炯去了,湯姨娘讓人暗中監視,見時炯將信紙一揉,一丟,“興沖沖”地就往風雨齋方向去了。湯姨娘很是滿意,因為這一幕還讓董憐悅看見了,到時董憐悅一定會說出來。

另一方面,湯姨娘又命心腹家丁去地道里把董阡陌拖出來。在地底下關了幾天,就算還沒死,估計也只剩一口氣了。

奄奄一息的董阡陌會被拖入紅葉林,做成受到欺凌侮辱,一頭撞在樹榦上的死狀。

一查起來,時炯會成為最受懷疑的對象,誰讓他的風評一貫不好呢?

然後湯姨娘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出,像時炯這樣劣跡的人,董仙佩必須與之解除婚約。時炯迫於壓力交出婚書,那與時家的親事就告吹,仙佩便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嫁給世子。

這是湯姨娘的如意算盤,只是從聽聞董阡陌仍在人世,這把算盤就撥不響了。

湯姨娘心想,難道是那兩名家丁太蠢,錯把宋家小姐當成董阡陌,愚蠢到殺錯人了?又一想,那也不對,說好是弄成撞死,怎麼會弔那麼高呢?

屍體離地約莫七八丈,可以說十分隱蔽,不特意仰頭去看根本發現不了……等等,那第一個發現宋小姐的董阡陌,她去得也太湊巧了吧!

湯姨娘覺得這裡面有文章可做,四下一望,忽地,眼睛瞄準了夫人宋氏。

宋氏正與居嬤嬤吩咐着什麼,待居嬤嬤匆匆下去後,宋氏一抬頭就看見湯姨娘杵在一旁,面上掛着套近乎的笑容。

宋氏挑眉問:“怎麼了,姨娘還有事?”

湯姨娘猶疑地四下看一看,才說:“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可若是不講,心裡又一個疙瘩。”

宋氏嗤道:“那就快說吧,我忙着呢。”

湯姨娘舒一口氣,低聲道:“那位死掉的宋小姐,我是認得的,她閨名夢沈,聽說是一位活潑好動的小姐。”

宋氏道:“我本家的姑娘,用得着姨娘告訴我她叫什麼嗎?”

湯姨娘壓下心頭之怒,仍舊好聲好氣地講:“那夫人是否知曉,這姑娘才是時炯真正的心上人,只是時炯高攀不起宋家,這才退而求其次,跟脾性酷似宋夢沈的仙佩訂了親。”

“哦?”宋氏不解,“姨娘知道時炯有心上人,還牽頭做親,先是仙佩,又是阡陌的。”

“唉,”湯姨娘無辜,“男人誰沒有個朝三暮四的時候,再說四小姐的親事也與我不相干,那是老夫人跟她略提了提,她特別願意,才這麼說定的。”

頓一頓,宋氏一雙美目斜視湯姨娘,狐疑地問:“你是說,殺人兇手有可能是時炯?他跟宋小姐之間有事,就把人殺死在董府了?”

湯姨娘連忙擺手:“當然不是時炯了,他喜歡宋小姐還來不及!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是那些嫉妒宋小姐的人做的。”

“嫉妒、宋小姐、的人。”宋氏心裡琢磨着,湯姨娘是在暗示,林子里的血案跟董阡陌脫不了干係?

然後湯姨娘又提了一件事,慢悠悠的口吻,“前兩日里,四小姐還跟我提過,說什麼夫人給她吃了葯,話中還提到了律念師太。”

宋氏霍然睜眼,問:“什麼葯?什麼律念師太?你說清楚點。”

湯姨娘道:“我也不清楚呀,當時四小姐哭哭啼啼的,我根本沒聽懂她在說什麼。”通過宋氏的反應,湯姨娘清楚知道,自己押對牌了,宋氏這麼激動,說明那件事一定很重要!

那本來是宋氏與董阡陌之間的秘密,旁人是絕無可能知道的,湯姨娘是從地下網道中的木杯里偷聽來的,宋氏卻不知道。

如果讓宋氏相信,董阡陌已然泄露了她的機密,那不需湯姨娘費力,宋氏就會讓董阡陌消失了。

原本,湯姨娘與董阡陌是無仇無怨的,一開始把董阡陌困在地道的理由,是世子送來的那一口寶石魚缸。直到董阡陌安然無恙地出現,雖然沒有投給湯姨娘哪怕一個怨恨的眼神,湯姨娘知道雙方已經結下樑子,絕不可能善了了,那就先下手為強吧!

入夜三更,董府中的宴會歇了前半場,還有後半場。用過酒饌美食,宋氏笑着拍拍手,一行容顏姣好的丫鬟每人手中一個托盤,端着走上前來。

托盤裡擺着各式各樣的器具,一眼看去,各有精美之處,有的是用名貴木料雕成,紋理天成;有的則是用整塊的玉石切出來的,做成形狀優雅的高腳酒杯。

“這些酒器看着新奇,不知是什麼名目?”有客人問。

“這些全部都是御賜之物,”宋氏笑道,“聖上酷愛飲酒,每每找我家老爺對酌,拿各種不同名目的器具盛酒,飲罷酒都會將所用酒杯賜予我家老爺。幾年下來,攢起這麼多來。”

“哎呀,那可真是聖眷優渥,皇恩浩蕩呀!”有人恭維。

宋氏微笑道:“我們董家的所有一切,均是聖上所賜,如今就拿出這些傳家寶物,一人一盞酒釀,共沐天子聖恩。”

一位不勝酒力的女客笑道:“太師夫人拳拳之心,咱們打從心底感激,只是酒卻再也飲不得了。”

宋氏道:“巴夫人莫急,酒器中盛的是新摘的玫瑰花浸的果酒,一點不醉人的,喝了不止不會醉,反而有解酒的奇效。”

“還有可以解酒的酒,太師夫人不是打量我喝醉了,故意逗我呢?”

這樣笑着,那位夫人上前取了一隻墨石玉杯,品鑒一番,飲了裡面的酒,驚喜地叫道:“滿口的花香,從來沒嘗過這種味道的酒,大家一定得嘗嘗。”

聽如此說,眾賓客都各自選了喜歡的酒器,執酒一盞,先聞過濃郁的花香,而後一飲而盡,讚不絕口。

“咦,怎麼這一杯一點酒的味道都沒有,喝着倒像是茶?”有位女客奇怪地自言自語。

倏地,她的手一滑,手中的琉璃杯落在青石磚地面上,一碎為二。

這可是御賜之物!

那位女客當時就要哭起來,帶着哭腔說:“我的手沒知覺了,剛才喝的那個好像不是酒,而是茶。對,一定是那個茶有問題。”

宋氏吩咐丫鬟上去拾起杯子,檢查殘餘的一點杯底。

丫鬟緊張地告訴宋氏:“回夫人,這個杯里裝的真不是酒,有一股茉莉清茶的味道。”

宋氏惱火地問:“這杯茶怎麼混進來的?茶是誰泡的?”

好巧不巧地,恰有人在此時從後花廳那邊走來,卻是毫不知情的董阡陌,手裡端着一個茗香幽遠的茶壺。

“老祖宗,要喝一盞茶解解酒嗎?我新沏了茉莉清茶。”董阡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