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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阡陌知道,李周漁一直都派梟衛的人跟着她,想追查她的底細。因此她出城去了幾個地方,帶着那些人兜了個大圈子,等甩掉後面的尾巴,她通過地道進了一趟陵墓。

傍晚回到府里,董阡陌去福深苑請安。先行回府的居嬤嬤,大概她已經把時炯是個犟頭,完全不通人情,也“根本看不上四小姐”的事一一回稟了。

宋氏的房裡焚了很濃厚的果木香,讓人幾乎無法透氣,與之相對應的是宋氏凝重的面色。董阡陌往門口一立,宋氏看過來的眼神,像是兩點餓極了,出洞覓食的毒蛇,透着說不出的陰冷。

“對不起,母親,沒能把給母親治病的那位單姑娘討回來。”董阡陌抱歉地說。

“傻孩子,你盡了心力,是對方不通人情,怎麼能怪你呢?”宋氏的嗓音帶着寬容的意味,再她的芙蓉面望去,只能在上面尋到慈愛的痕迹。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董阡陌回頭看,見是老夫人那裡侍候的宗姑姑,於是笑問:“姑姑怎麼有空往這裡走?是老祖宗讓姑姑來探望母親的病的嗎?”

宋氏的面上堆起一層笑,不過立刻讓宗姑姑的話給弄僵了。

宗姑姑垂着眼皮說:“老夫人讓奴婢來討小庫房的鑰匙,開庫取幾件東西。”

宋氏笑眯着眼,打聽問:“什麼東西還要勞動老夫人費心?需要什麼,來告訴一聲,我讓丫鬟給送去不就好了。”

宗姑姑答:“是幾件舊物,老夫人陪嫁里的東西。”

宋氏蹙眉追問:“哪幾件舊物?太舊的那些,恐怕不好找了。”

宗姑姑道:“是小國進貢的兩條水晶腰帶,老夫人從湯家帶過來的,這會子突然想起,說找出來送人得了。”

宋氏笑道:“都是哪輩子的舊貨!怎麼巴巴想起這個?好罷,我讓人進去找找還在不在。”

宗姑姑道:“說話的岔口兒想起來的,還是湯姨娘起頭提起來的。”

宋氏心中暗恨,面上不動聲色,目視門外立着的丫鬟。

丫鬟領會得她的意思,離去。只過盞茶時分,再回來時,手上托着兩個紅漆托盤,上面蓋着軟布。

宗姑姑得了東西,才跟董阡陌說:“老夫人方才問起四小姐來着,四小姐也跟奴婢一起過去吧。”

董阡陌與宋氏行禮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宋氏與居嬤嬤。只聽居嬤嬤問:“夫人怎麼把水晶腰帶交出去了?老夫人要,說找不見了就是了。”

宋氏皺緊了眉,搖頭道:“不能因小失大,這是湯姨娘搗的鬼,她巴不得我不把東西拿出來,她就有理由對老夫人講,我管庫不力,放進去的東西說沒就沒了。這樣用不了幾次,她就能說服老夫人把鑰匙給她保管。”

居嬤嬤不痛快地說:“雖說如此,可這水晶腰帶是咱們二小姐最喜愛的東西,家裡其他小姐也想要。因為不想落下偏心的名聲,老夫人沒明着給二小姐,可卻私下放進夫人這邊的小庫房,不就跟送了二小姐是一樣的。既然給了,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宋氏淡淡道:“你急什麼,整個家都是我和萱瑩的,不管老夫人疼誰,不疼誰,往後我們母女想要的,沒有一樣能走脫!”

另一邊,董阡陌跟宗姑姑來到宜和園,一進門,就見湯姨娘坐在正對門口的圈椅中,笑語盈盈,邊說還邊用手比划著。

湯姨娘見董阡陌進屋去,當即皺着鼻子笑起來,“四小姐好靈的鼻子,知道老祖宗這裡熱鬧,一陣風就把你吹來了。”

董阡陌也對她微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偏我有這個運氣,見識老祖宗當年陪嫁的寶貝,只是不知道,當年作為貢品的水晶腰帶,究竟有什麼妙處?”

榻上的老夫人頭戴抹額,笑眯眯地沖董阡陌招手,喚她:“阡陌過來看,依我瞧,你如今的身量就可以配一件。”

宗姑姑手上的托盤去了軟布,上面的東西光華燦爛,不可逼視。等眼睛適應了這樣的璀璨光線,仔細打量那物事時,就會發現它的光芒就像流動中的溪水,潺潺緩緩,一點炫耀的意思都沒有。

董阡陌訝異道:“好一件水晶飾物,水晶石易得,可這雕鑿成寶的手藝,如今可能不再有了,難怪只能在老夫人的珍藏里尋覓。”

丫鬟給董阡陌換上,看上去有五指併攏那麼寬,戴起來卻不覺得沉,貼合著腰身的弧度。此外,還予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這腰帶正在呼吸,活物一般。

董阡陌試過,正要除下,老夫人卻笑道:“丫頭快別摘了,留着戴吧。”

董阡陌挑眉道:“給我?我用不着這麼好的東西呢。”

老夫人道:“十六歲的女孩子怎麼用不着,你這個年紀戴起來才最好看。當年老身的嫁妝里因為有了這兩條腰帶,被傳得玄乎奇蹟的,親戚女眷都過府來看。那時候老身也和你一般想法,覺得年輕女子出門少,穿戴不必太隆重。於是收起來存放,一放就是好多年,等再想起來的時候,你們姊妹都快十歲了。”

湯姨娘一反往日的尖酸刻薄,也掩口笑道:“是啊,四小姐生得美,誰也不如你佩戴水晶好看。”

董阡陌環顧屋裡,不見董憐悅,於是問:“五妹今天怎麼沒來湊熱鬧?”

宗姑姑告訴董阡陌:“五小姐早上在花園裡一腳踩空,扭傷了腳,大夫看了說休養幾日才能好。”

最後,在老夫人的堅持下,那條水波潺潺的水晶腰帶還是沒有摘下來。

老夫人又指着托盤上另一條腰帶,笑道:“咱們家的年輕媳婦少,這一件就給蓮葉吧。”

聞言,董阡陌覷了湯姨娘一眼,這一次終於在對方豐腴的面上看到了一絲掩藏不住的不快之色。

又說了會兒話,老夫人有點眯眼打盹,董阡陌告退出來,湯姨娘緊跟着也出來。兩人本來不同路,湯姨娘卻踩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跟在董阡陌身後,一直走到一條小徑上。

兩旁都是過人高的藤蔓,隔出一個四下無人的幽靜所在。

董阡陌回頭,不解地問:“姨娘怎麼也走到這邊來了?你的芷蘿居好像不往這邊走。”

湯姨娘早已換了嘴臉,兩眼兇惡,聲音也嘶嘶難聽。她問:“你究竟是怎麼走出那個地道的?我帶你進地道的事,除了五小姐,你還跟什麼人說了?”

董阡陌滿目疑惑,慢吞吞答道:“什麼人也不曾說,姨娘不是說,那個地方是家裡的禁地,除了父親能用,別人都不可以進去的。”

湯姨娘咬牙切齒道:“你少給我裝蒜,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董阡陌道:“姨娘的話,阡陌真的糊塗了。方才在老夫人那裡還好好的,怎麼轉眼之間,姨娘就變得這麼生氣?”

下一刻,湯姨娘不只態度惡劣,還動起手來。

湯姨娘一把揪住了董阡陌的衣領,將她重重撞在小徑一旁,纏繞藤蔓的枯木上,用全身的重量死死壓着她。

湯姨娘怒問:“你還不老實交代,你是怎麼從地道里逃出來的?我明明封住了出去的路!”

董阡陌驚愕反問:“姨娘是故意將我關在地道里的?我哪裡得罪姨娘了?”

“四小姐別裝得事不關己了,你被困在地道里好幾天,一定恨死我了吧!”湯姨娘右手掐着董阡陌的雪頸,威逼着問,“說!到底是誰放你出來的?”

“好幾天?沒有呀。”董阡陌道,“那日我在原地等你,等了一個時辰還沒等着你回來,心裡害怕極了,還好毓王表兄正好從地道里路過,正好把我帶出去了。”

“毓王?怎麼會這樣……”湯姨娘口中喃喃,心裡卻明白,那條地道本來就是董太師和毓王這些人在用。要怪,只能怪董阡陌的運氣太好了。

董阡陌繼續道:“回到府中,我小病了一場,關在屋子裡沒出房門,因此也沒有機會問姨娘是不是安全出了地道。後來在酒宴上看見姨娘好好兒的,我才放下胸口的石頭,以為地道之行就是我和姨娘的小秘密了,卻不曾想……”

湯姨娘掐着董阡陌頸子的手鬆了松,心中千般後悔,早知四小姐的腦子不靈光,連她自己被害過一回,差點丟了性命都不清楚,就不該刻意點醒她!

這樣一來,不滅口也得滅口!

湯姨娘陰冷地盯着董阡陌的眼睛,問:“那件事,除了五小姐,你還跟誰說了?”

董阡陌很是吃驚,回答道:“我並不曾跟五妹提過隻言片語呀。”

湯姨娘手下用力掐了一把,惱怒地說:“我都看到了,酒宴那夜,你不是跟她附耳說悄悄話,說完她還拿眼瞄我!”

董阡陌劇烈地咳了兩聲,才找回聲音,說:“你完全誤會了!我跟五妹說的是其他的事,是關於五妹中意的一位公子的事,與姨娘毫不相干。她看你,大概是不想我們的悄悄話被你聽到。難道就因為疑心我和五妹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就要滅口——難道五妹扭傷腳,也是你做的?”

“哼,既如此,你只好怨自己命薄了!”

湯姨娘一邊說著,一邊兩手扣在董阡陌的咽喉,瞬間收緊。

董阡陌拼力甩頭掙扎着,拿手拍打湯姨娘的手臂,力氣卻遠遠不及。

這一刻,上方的湯姨娘眼珠突出,面容扭曲而猙獰,早不復往日的秀美,眼底的光卻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