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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阡陌搖頭,微笑道:“沒有不好吃,我說和平時不一樣,是說這道菜變得更好吃了。”

五月立時露出驕傲的表情,挺胸抬頭,道:“那還用說?我五月做的菜,連廚房裡管火的嬤嬤聞見味兒,都想過來蹭兩口!”

董阡陌問:“連嬤嬤也想吃?你送給她了?”

五月擺手道:“當然沒有了,專程做給小姐的菜,哪能讓旁人動一筷子?奴婢看得好好的呢。”見小姐問的這樣仔細,五月也奇怪起來,偏頭道:“趁熱吃吧,可別放涼了。”

“嗯,你去吧。”

“奴婢就在門口,小姐吃完叫我。”

“好。”

董阡陌含笑注視五月退下。

這餐用得很慢,不過當撤盤子的兩名丫頭進屋的時候,不由都咋舌了,“這是怎麼了?滿桌子都是空盤子?”向來飯量只有貓兒那麼大的四小姐,吃光了一桌子菜。

入夜的更漏滴了兩下,桃枝進屋來鋪床,卻發現小姐已經在床上睡得很沉了。

“小姐,這會子就困了?”桃枝低低問,“那奴婢還掌燈嗎?”

“……”

床上的董阡陌翻了個身,鼻息中帶着輕輕的鼾聲。因為睡中受到打擾,兩道不畫而黛的娥眉蹙起,略有不滿。

桃枝立時噤聲,一步步悄悄撤出了房間。

或許是入夜下起小雨的緣故,今夜的風雨齋格外安靜,靜得彷彿沒有一個多餘的人在走動。

院子周遭的七八間房舍的燈火不一會兒都熄滅了,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已然早早睡下的四小姐閨房中,這時候卻冷不防跳出一點燭火來。

只是,靜謐的風雨齋,雨霧蒙蒙的三更夜晚,並沒有人過來查看情況。

“二小姐,聽奴婢一句勸,”這間房裡響起一個勸阻的聲音,“夫人找不見您,已經擔心壞了,還以為您被李大人那班人給捉走了。現在好容易脫困了,咱們先去夫人處保一個平安,好不好?”

“不好!”董萱瑩極不耐煩地說,“你這婢子再多嘴多舌,先鉸了你的舌頭!”

燭火跳躍,董萱瑩手執油燈底座,蓮足慢行,來到半掩着的床帳前。

隔着一層簡綉魚蟲山水的紗帳,可以看到裡面側卧着一名少女,烏髮如一匹上好的軟緞,可以擁在懷裡當薄衾禦寒。她睡得很沉,似是做着一個永遠不會被打擾的夢。

“哼,將親姐姐囚禁起來,她睡得倒很自在。”董萱瑩美眸一眯,眸中帶煞。

執油燈的玉手微微傾斜,一滴滾燙的燈油落在曳地的床單上面,“滋”聲中冒起一道白煙,只差一點就要點着。

董萱瑩覺得挺有意思,一把拂開紗帳,拿油燈去照裡面的少女。

有意或無意,油燈里的油灑出來一小片,落在少女漆黑的長髮和半截藕白的小臂上。然而少女並沒有被燙醒,依然睡得很沉。

董萱瑩笑吟吟地坐於床沿上,打量着對方。

“好一個董阡陌,”董萱瑩曼聲感慨,“以前竟沒注意到,她長得也蠻不錯的,快趕上大姐美了,就只比我差一點。”留長的光潔指甲,緩緩摩挲少女的瓜子小臉。

旁邊的丫鬟又小聲勸,“既然小姐想要換她的臉,不如就趁夜把她帶走,還用那口大箱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姐先走,奴婢一定會將此事辦得妥妥噹噹。”

“你急什麼?”董萱瑩悠然道,“反正她吃了蒙汗藥,打雷都打不醒她。”

“奴婢只是怕節外生枝,對二小姐有所不利。”

“帶她走可以,不過我不想便宜了她。”董萱瑩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二小姐預備怎麼對付她?”丫鬟問。

董萱瑩手上的油燈一松,落在床單上,火舌肆虐,舔上了床上少女的長髮。

丫鬟急道:“這不要把人全招來了嗎?”

董萱瑩道:“這火有得燒呢,你去拿箱子吧,我在這裡等你。”

丫鬟不得已,只好悄悄摸出門去。

待等取了箱子,運送到房門外,那丫鬟見裡屋中一片漆黑,片刻聲息不聞,不由奇怪起來,低着嗓子喊了兩聲,“二小姐?二小姐!”

屋裡沒有人應聲。

丫鬟心裡感覺有什麼事不妙,連忙點亮了蠟燭,到床帳近前查看,這一看頓時傻眼了。

床帳燒得半幅焦黑,連四小姐的發尾也燒成了黑灰,卻不知什麼緣故,自己就熄滅了。入手摸去,並不是讓水澆滅的。

四小姐董阡陌由於藥力作用,還睡得不省人事,可床邊坐的二小姐已不見了蹤影。

丫鬟慌了,里里外外找了幾遍,小聲喊了又喊,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整個風雨齋安靜極了,屋裡屋外不見半片人影。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二小姐的千金脾氣上來,趁她離開的這一會兒工夫,獨自一人離開,又跑什麼地方闖禍去了。

丫鬟本想將此事告訴夫人宋氏,可二小姐的人不在了,這個當口去回稟,還不知夫人會用什麼手段來懲處她。

心裡一怯,只好掩下不提,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將房門掩好,箱子擺回原位。

翌日,五月和桃枝進來服侍,見床帳燒黑了一塊,登時驚着了。還好裡面睡的小姐沒傷着一點半點,也不知那火怎麼起,怎麼滅的。

究其原因,大約是夜裡風大,紗帳飛起來沾到火苗燒起來,萬幸,又被大風吹滅了。

這件事不了了之,心中着急的,只有風雨齋里那個忠心於董萱瑩的丫鬟——她家二小姐到底去了哪兒?

這家裡說大不大,說小,藏一個人也很容易。

只是,那丫鬟卻萬萬想不到,再看見二小姐的人時,她已經面目全非了!

“呀!有人受傷了,傷得很嚴重,快來人啊!”

第二日清早,風雨齋里傳出一聲尖叫,把院子里人都驚着了,紛紛過來查看。

不看還好,一看那傷者的情形,眾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氣。從臉到脖頸,再到胸口,星星點點地密布着好多個流血的小口子,數都數不過來,將那姑娘的整張臉都給毀了,看上去又可怖又可憐。

“哎喲造孽,這姑娘怎麼弄成這樣了?”

一個膽子大的嬤嬤過來扶,然後又有人過來搭手,將血泊里的傷者扶到廊下石台上,用沾濕的手帕往外取她臉上的木頭渣子。

第一個發現的是桃枝,她一眼認出來地上躺的不是別人,就是關在箱子里,小姐交給她照料的那位姑娘。

桃枝當時嚇暈過去,半晌才緩過氣來,磨磨蹭蹭地繞到後面,小聲道:“奴婢一直小心照料食水,葯也按時喂,真的不知她是怎麼自己跑出來的。”

桃枝大約還不知道那傷者雖然容貌不一樣,卻實實在在是董家最矜貴的二小姐!如今傷成這般模樣,一旦教夫人見着了,滿院子的人一個也別想活!“噓——”董阡陌給桃枝一個眼神,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走上前,董阡陌露出純然疑惑的神情,問眾人,“這女子是打哪兒來的?看穿扮不是咱們家的下人,我也沒聽說家裡來了客人——她是誰呀?”

嬤嬤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搖頭,道,“不知,我們坐在院門口,並沒看見有人走進來。”

董阡陌嘆氣,“那可不好辦了,瞧這姑娘傷勢這麼嚴重,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怎麼通知她家裡人呢?”

“是哇,”一個嬤嬤搖頭,“這木碴子扎得可不淺,這張臉……”

“別說臉了,能留住命就是萬幸了!”

眾人正感到犯難,這時候,屋裡面走出一個極是高大的身形,只簡簡單單踏出兩步,帶出的壓迫性氣場就把吵吵嚷嚷的眾人給凍僵了,連喘氣都喘不動了。

董阡陌回頭,發現這位出來嚇唬人的毓王,俊臉如常的沒有表情,而眼底泄露的一絲戾氣,卻能把人直接扼死。

“表兄,您貴人事忙還不曾走?”董阡陌道,“瞧我這記性,竟然忘記送客了。這會兒風雨齋正亂作一團,我也不好留您多坐……”

“她是誰!”宇文曇驀地一聲,打斷她的話。

“她?”董阡陌會意,“哦,您說這位姑娘呀,我們大家都正納悶,無緣無故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姑娘。”

宇文曇猛然捉住董阡陌的手腕,緊聲追問,“說!她、她到底是誰?為什麼她傷成這樣!”

低沉的嗓音里蘊藏着常人無法想象的情緒,太過濃烈,再加上宇文曇近乎兇惡的表情,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毓王殿下這是怎麼了?

董阡陌疼出滿眼的淚光,撇着小嘴道:“這姑娘是在風雨齋弄傷的,表兄怪罪阡陌,阡陌不敢分辯,可眼下最緊迫的應該是救人吧。表兄你先鬆手,好嗎?”

“對,救人,”宇文曇低聲自語,“她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

猛地甩開董阡陌,宇文曇衝上去抱起受傷的女子,此時她還昏迷不醒着。

單手托起她血流不止的臉龐,宇文曇心疼地說,“別怕,本王會救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終於回來了。你既回來,今生都休想離開!”

那種鄭重其事的口吻,似在承諾着什麼,卻把旁邊眾人聽得滿頭霧水,心裡犯嘀咕,那姑娘是什麼人,能讓毓王如此看重?

一旁的董阡陌被甩開,摔倒在地上。她自己爬起來,拍拍裙上的灰。

而昨夜曾把董萱瑩放出來的丫鬟,此時也正混跡在風雨齋下人之中,乍見着二小姐面上的傷,自己連死的心都有了。眼見毓王殿下突然出現,這位冷麵殿下如獲至寶一般,直接就把人給抱走了。

丫鬟驚愕之餘,不禁想道,莫非那單語棠單姑娘,才是王爺的心上人?那,二小姐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表兄慢走,表兄再來。”董阡陌熱心地把宇文曇二人送到大門口,目送他們離去,嘴邊的笑意久久不散。

“你既想念她,不如下去陪她當鬼好了,表——兄——”

冰冷陰鬱的聲音隨風飄逝,除了跟在董阡陌身後的桃枝,再無第三人聽見。

桃枝疑惑地四下看,不敢相信這是她家小姐說出口的話。那樣陰冷的嗓音,聽着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而且看吧,小姐笑得這樣甜,怎麼會講那種帶有詛咒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