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文穎不忿地把東西塞回父親手裡，兩人一推一搡間，白米粥漾了出來，紀父心疼地立刻雙手接住：“小穎，你太胡鬧了，這都是用錢買的。”

“錢，錢，你就知道錢，你每天開出租車的錢哪裡去了，是不是又出去賭了！”紀文穎刻意壓制着聲音，還是有不少人的眼睛看過來，她發現剛才纏着她的女人好像還跟過來了，不遠不近地站在那邊看，女人臉上的笑讓她心底的那股不舒服感蹭蹭蹭得往上涌，用力一把推開紀父。

“你趕緊走，不要來醫院了，我出院那天給你打電話，你就在醫院門口的老地方等我，這幾天都不要來了。”

“可是，你三餐怎麼辦，我不給你送你吃什麼。”紀父知道她忌諱的是什麼，雖然難堪到底還是不捨得女兒吃苦，“以後我給你送飯放下就走，不和你說話醫院裡的同事也不會知道我們是父女。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來？”

紀文穎不厭其煩：“隨便，你趕緊走吧。”

紀父臉色暗淡，脊背好似都往下彎了一個弧度，擠了個笑容還是把袋子里的兩個包子塞進女兒的手裡，那碗粥她肯定是不會喝了，然後轉身離開。

“你……開車小心一點，晚上沒睡好精神也不能集中，要是累了先回家睡一覺，錢，我會想辦法的。”看着紀父日漸佝僂的腰背，紀文穎有些煩躁的加了一句。

紀父心頭一暖，回頭：“錢你能想什麼辦法放心，爸開車不累，坐在車裡隨時可以睡一覺，小穎啊……以後工資可不能再這麼花了，我知道女孩子喜歡買漂亮衣服和包，可是也不能……”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紀文穎不耐煩地揮手，然後轉身，拄着拐杖往電梯方向走去。

————

“等一等！”

電梯門正要合上，紀文穎大聲地喊了一聲，結果一看裡面的人，頓時後悔了，空蕩蕩的電梯只有一個女人，就是剛才在大堂攔下她還看了好一會好戲的那個。

程芳按住開開門鍵，笑眯眯地招呼紀文穎：“快進來啊……哎呦，你腳怎麼樣了，來來，阿姨扶你一把。”

紀文穎臉上的笑有些勉強，進了電梯後按了“八”，然後回頭看向程芳：“謝謝阿姨。”

程芳笑着搖頭：“小穎啊，你怎麼跟阿姨這麼客氣啊，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還要多謝你照顧我們家蓉晴呢，在她還活着的時候。”

紀文穎臉上的笑徹底掛不住了，誰樂意一大清早就被人抓着問死人，她靜靜地看着樓層上升數數字，不說話。

“小穎啊，你也受傷住院了，腳怎麼了，你這孩子也真的是，既然是腳受傷了就不應該下床啊。”程芳關切地問，還不時地低頭看紀文穎的雙腳。

紀文穎悻悻然的往旁邊挪了挪：“腳沒事，我就隨便走走，怕病床上趟久了人都懶了。”

“我說我怎麼這麼喜歡你這孩子呢，就是懂事，哪像我們家那個，不就是流產了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作死。自己搞的流產了居然還有臉住那麼好的病房，要不是我侄子是院長能白住，我早就叫她滾回家去了。”

說起何怡萱，程芳就滿肚子的氣，本來以為挑撥了幾句逸夏會聽她這個舅媽的，誰知道小賤人一流產，她的話就都成屁話了，搞不好小賤人就是自己故意弄掉孩子的，就怕到時會生出來是別人的種。

可是這話現在她是怎無論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逸夏壓根就不聽她的。

“你……是看望何怡萱的？”紀文穎回頭。

程芳點頭，此時電梯門開了，八樓到了。

“小穎啊，你到了。”

紀文穎拐杖已經伸出去了，最後還是縮了回來，她回頭臉上是滿滿的笑容：“阿姨，反正我現在也沒事，陪你一起上去然後跟你說說話，我也覺得你特別的親切。”

程芳也不是傻得，一聽自己說起“逸夏”就黏上了，肯定又是想走後門，她也不拆穿，正好一大早就送湯送水給小賤人的牢騷要找個人發一發。

“好啊，阿姨先把湯給送去，然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

“原來您是蘇院長的舅媽啊，難怪我覺得您看着親切，氣質也這麼好。”

紀文穎嘴甜，醫院後面的小公園空氣也不錯，程芳只覺得通體舒暢，剛才送湯給何怡萱無端端受的悶氣總算是散了不少。

“哪有什麼氣質，就是一個鄉下來的老女人。”

“阿姨，您說什麼呢，看着就跟剛三十齣頭似的，皮膚太好了。”紀文穎言不由衷的話說得多了，對着何東那張臉她都能忘情的親下去，這麼幾句甜言蜜語根本就難不倒她。

沒幾句話，程芳就把紀文穎當親閨女似的，兩人拉着手阿姨長阿姨短。

“小穎啊，你是不知道我心中的苦啊，你說逸夏堂堂的一個醫院院長，為什麼非得找個千金小姐來伺候，說起來我就一肚子的氣啊。”

紀文穎不動神色，總算是說到正題了，不枉她哄了這個老女人半天。

“我聽說院長夫人很漂亮，氣質也很好，醫院裡有些同事見了，還聽說家裡熱別的有錢。”

“屁個漂亮，就是個小賤人！”程芳說話本來就粗，何怡萱又是她心中的那根刺，嘴上一個沒把門，“小賤人”三個字衝口而出，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笑着說，“小穎啊，你別介意啊，我是真被那個丫頭給氣到了，說話也有點着三不着四的。”

“沒事的，阿姨，對了，何小姐家是不是真的像電視上放的那些豪門一樣啊，進出都有好幾個傭人，臉洗腳都有人專門伺候？”紀文穎一臉嚮往的樣子，“我聽同事說院長和何小姐很恩愛的，肚子里還有寶寶了，對了……阿姨，何小姐怎麼住院了。”

“小穎啊，阿姨跟你說件事，但是你可千萬不能對別人說啊。”

紀文穎小臉立刻嚴肅了起來，搖着頭保證自己絕對不說，程芳四處左右看了看，沒人，她貼着紀文穎的耳朵輕輕呵氣：“孩子沒了。”“沒了？！”紀文穎滿臉震驚，心底卻是閃過一絲快意，雖然心底知道十有八九孩子是很定抱不住了，但是親耳聽到，這個感覺真是太好了。

“無緣無故就沒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可氣的是……那邊的人還抓着我們逸夏不放，硬說孩子沒了是逸夏的責任，我看啊，八成是她自己不想要這個孩子，故意流掉的！”程芳越說越口無遮攔，幾句話就亂七八糟的把什麼都給紀文穎說了。

紀文穎心頭一動，孩子怎麼沒的她是親眼目睹，可是程芳一口咬定是何怡萱故意流掉了，這裡面肯定是有什麼內幕。

“阿姨，怎麼這麼說啊？”

程芳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右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這張嘴就是把不住門……小穎啊，剛才是阿姨胡說的，你聽過就算了啊，別放在心上。”

紀文穎點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着程芳，最後像是猶豫再三的開口：“阿姨，醫院裡最近有些傳聞，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你說……”

“什麼傳聞？”程芳抓着紀文穎的手，“你這孩子，跟我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說！”

“阿姨，醫院裡有人在傳說何小姐的肚子大的太離譜了，明明說是才五個月看着卻像是六個月的，連我們院里最好的產科醫生都說了……不過，可能是雙胞胎也說不準！”

“屁個雙胞胎！”程芳一下子起身，臉上滿是怒氣，轉身就走。

紀文穎拄着拐杖慢慢的起身，嘴角一抹陰狠的笑，她剛才不過就是試探了一下，沒想到程芳的反應會這麼大，意外收穫啊，她一定要把那個男人找出來，親眼看着何怡萱身敗名裂，還有秦曉，醫科大王教授門下的唯二名額，一定要有一個是她的！

————

“曉曉，你真的要是讀書啊，那是像我一樣也是背着書包每天都要去嗎？”占晟睿一手牽着一個，仰頭看向左邊。

秦曉微微一笑，伸手拉了拉他肩上的書包：“是呀，以後我就和睿睿一樣，每天都要去學校了。”

占晟楠眉頭一皺，醫科大的事他早就知道一直等着某人“投案自首”，想不到她竟是明目張胆的先斬後奏了，一股怒氣頓時衝著小的那個發。

“沒大沒小，什麼曉曉，叫媽媽。”

“不叫，老是喊媽媽，以後曉曉聽了就沒新鮮感了。”占晟睿歪理一大推，小傢伙自己心裡有計較，以後他就指望着“媽媽”來討好好處了。

占晟楠眉頭倏忽一下皺緊，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幸好學校大門就在眼前了，占晟睿一看情況不對，撒手就往前跑去：“你們今天要來接我哦！”

秦曉衝著兒子的背影揮手，餘光看到占晟楠陰沉着臉轉身，往停靠在身後不遠處的車走去。

“喂，別這麼小氣嘛！”秦曉轉身追過去，一路開車跟着他們的司機已經下車，打開后座的車門，占晟楠回頭看了眼一臉討好的女人，低頭鑽進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