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裡，還是一派安寧祥和，繁榮壯麗。

車水馬龍，人聲喧嚷，跟時彥在信中寥寥幾語勾勒的修羅煉獄不知隔出了幾重天闕。

瘟疫是葛越爆發的，即便沾染到幽州，也只有南部幾個區域。只需要封鎖人員往來，fēngsuǒxiāo息，就不會影響到主城的繁華。

在城北的客棧住下，享受了最後一晚的安穩太平，第二日下午，向芷遙出現在了葛越，幽州駐軍的大營之前。

從茫茫沼澤地中顯現出來的斗笠，幽州哨兵警惕的彎弓搭箭，朝向芷遙喊話，“平寧王步兵大營，擅闖者格殺勿論！”

“我奉王命來此，有憑證！”白紗飄漫之後，是女人清雅柔麗的嗓音。

守軍驚訝於這樣的漠漠荒野，竟然有女人出現，而且聲音尤為好聽。待她走進了，隔了些距離摘了面紗，也不需要什麼憑證了，哨兵一個個臉色大變，低頭行禮。

“不知是娘娘駕臨……敢問娘娘來這裡做什麼？”

詭異的瘟疫，已經帶走了幾十個弟兄的性命，楚漣兒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天大的事兒，沒道理不知道。

向芷遙沒有解釋，輕輕應了一聲，“我來找醫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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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芷遙見到時彥的時候，幾乎沒認出來他，因為時彥也用布矇著臉，兩個蒙面的人對視一眼，向芷遙愣愣的問，“時彥？”

時彥嚇了一跳，“你怎麼來這裡了！”

布巾上面露出的一雙桃花眼裡頓時布滿凝重，繞過一排排的乾草葯簍子，在向芷遙身前幾步站定，語調嚴厲，“趕緊回城裡！”

向芷遙發出一聲輕笑，眼角的弧度告訴時彥，她此時是抿着唇笑，“你是醫聖，不知道沾了瘟疫的人都要隔離，不然會傳染？”

一縷青絲攏到身前，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按規矩來，我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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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傳播的極為迅速，第一天處理屍體的八人小隊都感染，第二天是他們隔壁帳子的幾個人就有十來個，第三天，負責照料他們的人也分別感染……

向芷遙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五天，感染者已經有八十多人，總共感染的人近百，那些差值，是已經死了的。

時彥目睹了這些感染的士兵癥狀步步加深。頭痛，發熱，咳嗽不止……咳血，窒息，休克。

向芷遙的到來還是有意義的，她挑出了幾個時彥做的不當的地方。

首屍體及病患排泄物要焚燒；接觸病患的物品要過開水，再放到陽光下曝晒；照顧病患的人都要用布蒙住口鼻。

烈烈陽光下，隔離出感染士兵的帳子多了道白色的身影，纖細的身子搬動了龐大沉重的物資。從湖邊提水，在爐邊跟時彥煮葯，再拿了湯藥餵給那些已經無力下床活動的士兵，甚至於領人拾甘草焚屍……

“你有幾成把握控制住疫情啊？”白紗後面的聲音悶悶的不清晰。

“十成。”時彥直起腰來，一整天沒休息的疲累讓他的動作不如平常迅捷，手指點了點分成不同批次的草藥，“但我要看藥效。找到最適合的那種，說不好要多長時間。”

從染病到斃命只需要四天的時間。時彥也是第一次見到南方的瘟疫，說不清什麼時候能找到最佳的藥方。

“哦。”向芷遙悶悶的回答，頓了頓，揉着搬東西抻到的手腕，“太陽下山了，帶我去左桐那裡看看吧。”

時彥搖着蒲扇攏火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她，眼中頗有深意，“我還以為，你不是為她回來的呢。”

一整天下來，向芷遙從來時就開始為感染者奔波，忙前忙後，來找時彥也是問各種物資放在什麼地方，至於左桐，半句沒提過。

向芷遙低低的笑出來，“怎麼會。我是不能見死不救，那些細節不處理好了遲早要出事。至於左桐，你我的情分，還不夠你對她偏心一點？”

她相信時彥早已把左桐安排在安全的地方。因而可以放下心來，救助這些命懸一線的士兵。

時彥愣了一瞬，眼中也漫開笑意，無奈的搖搖頭，“你啊。”

向芷遙撐着膝蓋站起來，晃了晃腰，“我欠雲瑀川一個人情，現在用王妃的身份出現在這裡，就當是還上了。”

落日向晚，給感染士兵最後一次服藥之後，向芷遙終於跟着時彥來到了河流分叉處，一間小草房子。

左桐的情況還算穩定，雖然已經到感染的第二天，卻只是咳嗽發熱。時彥說，是用了不一樣的葯，控制住了病情。

見到向芷遙的剎那，左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獃獃的站着一動不動。手緩緩捂住嘴，一雙水亮的眸子暈染水霧。

“小姐，你為什麼會來？這是傳染的啊……”

向芷遙已然控制不住情緒，撲過去便將左桐抱住，時彥想拉都沒拉住。

“左桐……”向芷遙哽咽的音不成音，“你一定撐住了，聽見沒有。時彥還有三天就能找出治病的藥方，你一定給我撐住了！”

左桐會染上瘟疫，追本溯源，是她要幫住向芷遙拖時間。她在，雲長歆的衛兵就會覺得向芷遙也在，所以她一直跟着時彥，甚至於時彥收到消息說邊境有大批士兵傷寒之後，左桐假傳向芷遙的意思，說去邊境幫忙，正好學習如何治療傷寒。

這一去，就栽在裡邊了。

時彥一開始也沒往瘟疫方面思考，直到用藥與預期不同，打聽到葛越守軍送來屍體的消息，才恍然驚覺，士兵不是感染風寒，而是瘟疫。

左桐猛的一把推開向芷遙，動作突然，力道之大，向芷遙完全沒反應過來，後退了三四步，被時彥攬住才不至於摔倒。

抬眼，就看見左桐紅着一雙噙淚的眸子，退開兩步，捂着嘴，淚珠子簌簌而落。

“你離我……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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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中。

車如流水馬如游龍，也有安靜的叢林，散發著樹葉青草的清香。

沙沙的奔走聲驟然停止，妖嬈嫵媚的倩影停住，但聞她語調悠長，“找我就直接找我，跟蹤算個什麼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