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士兵都主動請願，願意偽裝成雲長歆的樣子，替王爺王妃吸引火力。

最終，雲長歆點了一半的人，剩下的與他藏匿在山洞裡。

向芷遙就跟在他身邊，她清晰的看到，雲長歆點人的時候，眼中血絲浮現，有不易察覺的沉痛和凌厲。

雖然貴為王子皇孫，但他還是極不願手下士卒為他喪命吧。

向芷遙呼吸一窒，胸口泛起酸楚，很想過去牽住他的手，卻最終忍住了。

他的情緒出現的輕微，收斂的迅速，臉上依舊是一片沉着冷靜。背靠着山洞的石壁，展臂將向芷遙攬到懷裡。

這個時候，她出奇的沒有任何別的想法，就溫順的靠在他胸口。安靜的聽着他胸膛中心臟有力跳動的聲音。

“害怕么？”雲長歆低頭看她，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柔軟的髮絲。

向芷遙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展顏一笑，“有你在，不怕。”

若是尋常，她一定沒膽子說這麼直白的話。但現在，置之死地，她不知怎麼的，毫無顧忌了。

雲長歆低沉的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

其實向芷遙並不能看懂他此刻的笑，也不深究。移開目光，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懷裡，輕輕的開口，“瑀川，發現山洞之前，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計劃？”

她想轉移下注意力，說點什麼。如果現在真的是這輩子最後一點時間，她不想就這麼安靜的等待。

雲長歆沉默了一下，道，“是有。咱們退到草地，所有人分散些站在原地。葛越的將領多疑，見咱們人少，一定認為有埋伏。不敢上前的。”

向芷遙從未學過兵法，聽過後嘖嘖稱奇。“怨不得葛越跟你對壘，被打的節節敗退。本來軍力上就遜色，心理戰還玩不過你。”

不過，向芷遙覺得，雲長歆先前的計策，和他們現在躲在山洞裡，其實說不出孰優孰劣。前者運氣好可以等到援軍，後者運氣好可以不被發現。都是賭命。

此刻，她並沒有對這兩個計策做過多的思考，畢竟自己不懂兵法。

其實如果她對兵法稍有涉獵，哪怕只是最淺顯的，也會知道，雲長歆選擇後者，到底意味着什麼。

約莫十分鐘過去，耳朵貼着地面，可以聽見行軍的聲音。

接近，又遠去。

但這不意味着安全。他們都知道，兩股敵軍匯面，遲早會展開地毯式搜尋，他們這個山洞，是根本逃不過去的。

雲長歆望向洞內，藉著藤蔓縫隙照進來的細碎光線，能依稀的看清他帶來的十來個士兵。

“諸位。”

雲長歆開口，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現在我們處在葛越腹地，敵軍環伺，死生難料。如果不是本王臨時的命令。諸位本該在戰場上，殺敵、衛國、建功。今日置於如此險境，是本王連累了諸位。”

他的聲音極低，但在狹窄逼仄的洞，聽得異常清晰。頓了頓，“但我可以保證，於、古二位將軍，都是明理之人。若今日上天不庇佑我們，他二人也定會秉公處理此事，給諸位家裡人補償交代。”

在公事上，雲長歆一向把每個板塊分的極為清明。

向芷遙被抓走，是因為她掛着楚漣兒的身份，是王妃，與她在軍中的身份無關。所以尋找向芷遙的工作，應該是由雲長歆的直系下屬武士來做，而不是士兵。

士兵參軍，是來打仗的。

他讓他們做了職務之外的事情，或許還會因此喪命。雲長歆心中是極為愧疚的。

一番話畢，洞內士兵無不色變淚目。

有這樣剛正寬仁的主公，對於下面人來說，實在是幸事。

有人帶頭跪了下來，緊接着，就跪下了一片人。

“我等定當守護王爺王妃周全，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聲音壓的很低，卻雄渾有力，給人餘音繞梁的感覺。

連向芷遙這個局外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雲長歆並未再說什麼。只讓他們坐下休息，養精蓄銳。他不擅長調動士氣，也並不習慣和身份地位相差太遠的人說太多話。因為他們對他永遠是態度恭敬，相處起來並不舒服。

說這段話的時候，雲長歆依舊是抱着向芷遙，手攬在她腰間，全然沒有鬆開的意思。

向芷遙忍不住輕笑，這大約是雲長歆這輩子最不正經的一次訓話了吧。和屬下講話竟然還抱着個女人。

“芷遙。”他忽然緊了緊放在她腰間的手。

“怎麼啦。”向芷遙閉着眸子問。

雲長歆沉吟了片刻，才緩慢出聲，嗓音低啞，“我剛找到你的時候，說的那番話，是權宜之計，你不要往心裡去。”

向芷遙愣了愣，回想起來。那時候，雲長歆似乎確實說了一句——

她死的痛不痛快，與我何干。

“噗嗤——”向芷遙一個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惹來全洞人的注視。

她從雲長歆懷裡撐身起來，側轉過身來，正面對着雲長歆，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打趣道，“我沒聽錯吧，那個讓葛越諸王嚇得肝兒顫的堂堂平寧王，現在，竟然在跟我這一個小女子解釋。”

雲長歆略微勾唇，帶了些無奈的意味，“也只有你，能見到我這個樣子了。”

向芷遙咯咯地笑着，“不往心裡去。你是為了救我嘛。我從來不曾誤會過。不然……”她壓低聲音湊過去，“不然那時候我怎麼喚你的本名呢。”

說罷離開他，眼中盈然的笑意似乎在說，若放在平時，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這麼喊他。

雲長歆挑眉，“我還以為，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向芷遙臉頰飄上一抹緋色。雲長歆明明知道她是怎麼盤算的，現在根本就是成心。向芷遙咬了咬唇，忽然笑意重現，“說的在理，你救了我，以後該叫你——恩公。對吧？”

雲長歆寡淡的臉色瞬間速度沉了下來。

向芷遙忍俊不禁，靠回他懷裡。

這該是最後一次氣他的機會了吧。

向芷遙想着，嘴角噙着的淺淡笑意多了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