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夫人。”龍井道。

眾差役立刻低下頭，整齊的單膝跪地，朗聲道，“見過夫人。”

向芷遙卻彷彿沒看見他們的行禮問安，驚愕獃滯的目光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她見過這姑娘，是吳茉茉的貼身侍女。此刻她臉朝下倒在地上，旁邊這麼大動靜都沒讓她有半點反應，身上地上都是水漬，淺色的衣服上透出詭異淡紅。

向芷遙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雙腿不聽使喚，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龍井疑惑的轉過頭看她，見她眼睛略微睜大，滿臉的驚恐的樣子，於是對跪在地上的差役揮手，“繼續忙你們的。”

州府的差役都是訓練有素的，應是起身，繼續工作，一張張撲克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展露。

眼看着差役再拎來一桶水，潑在那侍女身上，片刻，侍女的胳膊動了動，蘇醒過來，卻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無力的抬頭，破碎的聲音從喉嚨中飄出，“我認…認罪，饒…饒過…我。”

伴隨觸目驚心景象的，還有空氣中瀰漫的一股子腥味兒。

向芷遙退後一步，驚恐的瞪大眼睛，用力捂住嘴才沒讓驚叫聲發出來。心中恐懼無限放大，將她整個人包裹住。周遭里的暖陽、鳥鳴、花香、清風似乎在這一刻統統消失，剩下的只有看見眼前傷重的少女，看見她昔日紅潤的臉龐已無半分血色。

對於古代的刑罰她只是聽說過，但此刻才意識到，身在古代，這種血腥殘暴的場面就會真切的展現在她面前，離她只有幾步之遙。

“夫人。”

人影閃過，停在向芷遙面前，阻礙了她看那丫鬟的視線。

“行刑實在是污穢，別髒了夫人的眼睛。”

怔怔的看着龍井，向芷遙實在不明白，是怎樣的生活，怎樣的教養，才能讓他在這種場景前安之若素。

嘴唇輕微顫抖着，好半天，才吐出發抖的聲音，“侯爺在哪裡？”

她要見他！

現在立刻馬上！

龍井做了請的手勢，向芷遙順着他手指方向，望了眼院中的屋子，回過頭，對同樣被嚇傻的果丁道，“你去州宰府大門口等着。”說罷，拎着裙子，小跑着朝正房去了。

這屋子也是合院結構，向芷遙穿越也有段時間了，對古建築結構也有了些了解，於是根本不需要龍井帶路，就直奔右手邊的書房。

雲長歆就在裡面，靠在窗邊，手握一份卷宗看的入神，一副悠然閑適的樣子。這讓向芷遙實在無法理解，聽着外面哭天搶地的，他還能靜下心來，像往常一樣辦公？

本來是雲長歆叫她過來對證的，現在反倒是她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劈頭蓋臉的問，“為什麼要打人？”

雲長歆從卷宗中抬起頭，訝然看着她，“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問？”

她有些語塞。

現在，這萬金之軀的侯爺還沒玩膩這貓捉老鼠的遊戲。她裝楚漣兒……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

“能不能放她回去？”向芷遙的氣勢弱了下來，用請求的語氣說著。

雲長歆失笑，“你想什麼呢，連自家的偷盜都不按律處理，我還拿什麼去治理幽州？”說著，隨手將卷宗放在窗台上，走到桌邊，將桌上的一個紅木匣子遞給她，“這是你的東西。看看少沒少。”

接過匣子，裡面的東西“嘩啦”響了一下，不用看便知道是楚漣兒的首飾。可向芷遙哪有心思看？滿腦子都是屋外侍女的慘狀，握着木匣的指尖因為用力而略微發白，垂頭斂去眼中的複雜，好半天才小聲問，“她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難不成你認為我該留着這種人？”

話說的極為輕鬆自然，沒有一絲憐憫，向芷遙感覺到寒意，不可置信的發問，“你要處死她？”

雲長歆平靜的望着她。

“不是，你調查清楚了沒有！她一個小丫鬟能有膽子偷我的東西？要是背後沒人給她撐腰，她怎麼敢這麼做！”

聽了雲長歆草率結案的舉措，向芷遙立刻就急了，聲音放大，語調也便強硬了。

雲長歆卻並未動容，而是朝她走了一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至不到一尺，淡淡的道，“你懷疑茉茉？有證據么？”

“我……”

證據？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兒，要什麼證據？

“問你話呢。”雲長歆再次開口，語速極慢，每個字都咬的極微清晰，居高臨下的看着向芷遙，除了壓迫感外，更讓她感受到了寒意。

恐懼感充斥了心頭。向芷遙想退後一步跟他拉開距離，卻沒有勇氣，說話都有些結巴，“沒，沒有……”

“沒有證據就來我這邊吹枕邊風？漣兒，我說過，我最討厭看女人爭風吃醋。忤逆我的後果，你可清楚？”

現在雲長歆眼中早已沒了一開始的溫和，有的是淡漠的神情，和帝王般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語調，鋪天蓋地的威壓。

院中丫鬟的慘狀在向芷遙眼前浮現。此刻，她絲毫不否認，如果她再堅持說吳茉茉是主謀，眼前的男人真的會不念多年夫妻情分。

到底是為什麼啊……

她不敢說話，雲長歆淡淡的道，“念你是初犯，我便不追究了。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說完，背過身整理桌上的卷宗。

聽雲長歆鬆口，向芷遙哪兒還敢停留，福了福身子，幾乎是落荒而逃。路過院中，別過頭去，去不看那幫人，出了州宰府，便拉上果丁，一路小跑。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果丁替向芷遙抱着首飾盒子，一臉擔憂和錯愕。回頭看看，確認龍井沒有跟丟，才稍稍放心下來。

跑出兩條街，向芷遙才停下來喘息。

她不明白今天雲長歆到底是怎麼了。

吳茉茉是個什麼貨色，他會看不清楚？這麼簡單的案情，他能想不明白？怎麼就這樣草率結案，屈打成招了？把路邊無家可歸的小孩兒帶回幽州，彷彿還是發生在昨天的事兒。要說之前雲長歆給向芷遙的印象是個翩翩君子，而今天雲長歆展現給她的感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