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平寧府森嚴神秘，巍巍隱於暗中，連輪廓都看不清。
轆轆的馬車聲由遠及近，牆邊陰影里，幾道黑影顯露身影，儼整的站成一列，靜待馬車的主人歸來。
向芷遙的眼神一直留在窗子外頭，看到王府門口亮着的燈籠，彷彿看到了救贖的光芒。
“王爺，到了，該下車了。”向芷遙轉過頭來看身側的雲長歆，叫他王爺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她現在心累，沒精力那樣針鋒相對的，連名帶姓喊他。
“王爺？”
車停了有一會兒了，雲長歆卻沒動。遠處燈籠的暖光打過來，讓向芷遙能清晰的看到他俊朗容顏的輪廓。他靠在車廂上，眉目的稜角在暖光下顯得極為柔和。
不是睡著了吧？
向芷遙眨了眨眼睛，側了側身子，讓光線更好的照進來。她看見雲長歆略深的眼眶中，睫毛搭在眼瞼上，似乎是感受到光，輕輕的顫了一下。
他睡着的時候比清醒時好懂許多，比方說現在，向芷遙能明確的看出，他現在是真的睏倦，但睡的很不舒服。
有一瞬間，向芷遙真想輕手輕腳的越過他下車，之後轉告侍衛，他們主子吩咐，今天打算在馬車裡睡一晚，嘗試一下新的入眠場地。
但她也就惡意的想想而已。雲長歆喝醉了，再吹夜風太容易生病。向芷遙猶豫幾秒，伸手很輕的推了推他。
雲長歆立刻睜開眼睛，輕微皺了下眉，眼裡已然褪去睡意，恢復清明。
向芷遙趕緊收回手來，抿了抿唇。如果有的選，她真不願意碰他。不知道外面人怎麼想的，到了也不喊一嗓子。
沒人開口，車室內顯得異常寂靜。雲長歆換了個姿勢坐着，寬闊的肩背靠在門那一面的車廂上。
他在看着她。
向芷遙閉了下眼睛，語氣清清淡淡的，“到家了。別留戀你這架馬車了。你愛在這裡吹風，也麻煩騰個地兒讓我下去。折騰一天還得去酒館找你，我現在累的要死。”
“我讓你找了么？”雲長歆的語氣，平靜中透了一股子陰沉。
“……”向芷遙覺得自己簡直是犯賤，“沒，草民知錯，以後不會了。”
“向芷遙！”三個字被他念的咬牙切齒，男人突然傾身過來，大力的鉗住她的下頜。向芷遙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一雙眸子條件反射驚慌的瞪大，然而等了兩秒，雲長歆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更沒說什麼，好似突然壓過來就是為了瞪她一眼。
向芷遙心臟砰砰的跳着，半晌，黑暗中，男人似乎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哼，緊接着鬆開手，開門下車。
有病。
向芷遙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想着總算是應付完了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的男人，今天算是解放了。剛下馬車，卻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車邊不遠處，一手捏着眉心，似乎是有些頭痛。
周遭還有幾個侍衛，但云長歆的氣場很足，到了哪裡都像是中心磁場，總能讓人一下就注意到。
“您還沒走吶。”
向芷遙訕訕地笑着，此處的敬語除了諷刺，沒有別的意思。
雲長歆目光從向芷遙臉上滑過，很快，向芷遙甚至沒感覺出來他在看她。
“都送我回來了，最後幾步路還不送完么？”雲長歆聲音里不見了方才的戾氣，而是溫和平緩，目光也分外的柔和。看着她，彷彿回到初識那會兒兩人彼此沒什麼了解，他那溫文爾雅，發乎情止乎禮的狀態。
向芷遙在原地沒動。
都到平寧府門口了，他還讓她送他到寢宮門口，要是放初識那會兒，她還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現在她就得思考，他是不是動機不純了。
抑或是單純的喝高了，腦迴路不正常。
嘶，是後者吧。
似乎是向芷遙站在那裡糾結的時間太久，讓男人等得不耐煩了。雲長歆長眉皺了一下，上前拉住向芷遙的手臂。
向芷遙瞪大眼睛，下意識的要掙，另一邊的肩頭又被雲長歆死死按住。
“這裡是王府門口……”
向芷遙咬牙切齒的低聲說著，話到一半，被雲長歆截住。
“這裡是王府門口。”雲長歆重複向芷遙說過的內容，聲音同樣壓得很低，語氣卻是無比溫和，又雜糅了些許無奈。“外人眼裡你還是王妃身份，不是想別人看我笑話吧？送我回來，丟在這裡你自己就走了，你讓別人怎麼看我？偷偷跑出去喝酒，被自己女人抓包了？”
“……”
含笑的聲音聽在向芷遙耳朵里，讓她怎麼都覺得，自己是被雲長歆調戲了。
可不得不說，雲長歆說的很對，她把雲長歆丟在這裡自己回去的話，第二天難免要被人議論。恨恨的磨了磨後槽牙，好像這樣就能把雲長歆給咬碎了似的。
“走！”
一路無話，除了中途遇見巡邏的侍衛，讓他們打了個招呼，其餘時間都是安靜的。
不過雲長歆確實是喝醉了，第一次走錯路被向芷遙拽了回來，第二次是在一個轉角兒險些撞到牆上。向芷遙被嚇了一跳，確認他不是在演戲，連忙上前扶助了他的手臂。
未想到，之前還裝醉騙她攙扶的男人，此刻卻一反常態的硬氣。
雲長歆抽回手來，淡淡的道，“不用，意外。”
“……”
向芷遙確認，雲長歆這是喝酒上頭了。之前癥狀不嚴重，能理智的調戲她，現在癥狀嚴重了，他就該有顧忌了。
是個正常男人，都不想姑娘看到自己喝醉了走路都成困難的樣子。
無奈的撇了撇嘴，又抓上了他的手臂，“還是別逞強。這麼好看一張臉要是裝破相了，明天我還不得被你那些女人手撕了。”
“……”
到榕客齋的路不遠，五六分鐘就走到了。進院門之前向芷遙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雲長歆丟這裡算了。想了想還是心軟了，榕客齋里也有侍女，萬一讓她們撞見王妃一臉嫌棄的把王爺扔下，傳出去也不夠丟人。
一直到了主屋門口，當了一路烏龜的龍井才冒出頭來，乾淨利索的把門推開，率先閃進屋裡把該點的燈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