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遙冷靜下來已經是三日之後，倒不是說過去了這心結，而是說她延續了一貫的鴕鳥作風，把事情安置在心裡的幽靜角落。

“姑娘，您要去哪裡？”見她出門，侍衛忙跟上去問。覦見向芷遙臉色平靜安穩，神色才放鬆下來。

“去找王爺，需要通稟么？”向芷遙的聲音平淡無瀾，內容也是。可侍衛卻不知怎的，感受到了一種決絕果敢的意味。

平穩聲音背後，內心是積累到極致的厭煩。她煩透了去哪裡都要被盤問八百次的日子。

“不必，王爺在賞蘭亭等您。”

聞言，向芷遙眉頭緊皺起來。她打算去找雲長歆，事先沒告訴任何人，怎麼……

罷了，即便這巍峨堂皇的王府里有再多的鋪陳算計，也是最後一次了。

賞蘭亭又是王府的另一處景兒，兩條抄手游廊交集處的一個六角小亭子。這個季節沒有蘭花，倒是旁邊一棵丁香樹花開的茂盛。

向芷遙一路呼吸着甜膩濃郁的花香，遠遠瞧見目的地的亭子帳幔輕舞飛揚，忍不住眉梢猛的一抬。

“這又是搞些什麼啊？”

談幾句話而已，用得着把場地裝飾一番？不過不得不說，玲瓏綉紋半透光亮的紗帳隨風而動，切割而成的光斑在石板上躍動，真有一番夢幻的美感。

等她有錢了，也要賣這樣的料子。雖說她有錢完全是個不實際的命題。

她看見龍井站在亭子外面，跟她對上目光後略一點頭，轉身消失的飛快。

向芷遙抽了抽嘴角，連龍井都走了，這裡該是只有她和雲長歆兩個人了。孤男寡女的，之前……

深吸一口氣，壓着忐忑的心跳撩開了紗帳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不管何時何地都溫潤優雅氣場強大的男人，滿桌子的珠寶首飾，一個……胡商？

向芷遙眸子睜大，上下打量一番陌生的商人。旋即略顯抵觸的皺眉，視線轉到雲長歆身上，“王爺找我？”

前一刻還寡淡冷清的俊顏即刻柔和了弧度，唇角似是挑起，“幾日不見，身體可好些了？”

“拖王爺的福。”頓了頓，又道，“王爺叫我過來，是什麼事兒？”

雲長歆往桌子方向偏了下眼神，聲音帶笑，“看不出來？”

眼力好的人自是能看出向芷遙興緻不高。極諂媚的一聲“夫人”將向芷遙的視線吸引過去。

“小的是來往薩珊聖城和幽州的商幫首領，這些都是聖城帶來的。這個是百年紅珊瑚磨的手串……這個翡翠海雕……您看這匹羅紗料子……”

一件件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加起來能趕上楚漣兒的嫁妝值錢了。向芷遙似是發怔的看着能閃瞎她狗眼的寶貝，毫無預兆的打斷富商的話，“這些貨物王爺買下了，有勞先生跑這一趟。”

富商話語停住，沒等到向芷遙的後文，便覺察出送客的意味。看向平寧王，見他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隨意的擺了下手，便識趣的打拱退出去。

“怎麼，不喜歡？”雲長歆目光柔和的盯着向芷遙，不錯過她一瞬間的神情變化。

向芷遙忍不住又看了眼桌上的物件，她看到的不是珠寶，是白燦燦的銀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向芷遙說的自然且果斷，像值錢那樣不明不白的收雲長歆送的東西，再也不可能了。

雲長歆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言語真摯，“是對那天事情的賠禮。”

向芷遙忍不住再次朝珠寶看過去，內心已經開始強烈動搖。

不過，還是先把正事辦了。

用力將黏住的目光移開，就聽見雲長歆優雅又充滿執着的語調，“那天我的舉動，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失控了，這點我向你道歉。可是芷遙，我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失控過，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控。這裡面意味着什麼，你不明白么？”

不明白么？

向芷遙目光垂得很低，雲長歆的問話敲擊在耳骨上，讓她無意識的退後了兩步，抿唇。

“你明白，你說這意味着什麼。”她的聲音淡淡的，波瀾不興。

“你在我心上！扎了根，發了芽了。”雲長歆急聲，向前兩步，卻因忌憚前兩天的事兒，生生抑制住了抱她的衝動。

想要一個女人，卻得忍得如此被動，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這是怎麼了。

“我同你講過這麼多次，你就非得不信我？”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是向芷遙聽着雲長歆含了些許急迫以及憤怒的告白，心臟砰砰的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幾次張口欲要講話，卻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那樣不可名狀的緊繃情緒，讓她的嘴唇都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果然，她也是迷失了，愛上了。她沒能控制住自己，即便自己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要陷進去。

向芷遙再向後退開一些，彷彿離雲長歆遠了，才有夠她呼吸的空氣。背靠在柱子上，太眼，目光越過雲長歆，落在雕鏤繪畫精緻的屋頂上。“王爺說看上我了，那麼是看上我哪一點了？”

腦子裡好笑的冒出了那句現代的流行語——你看上我哪點了，我改還不行么？若放在前兩天她恨不得刺殺平寧王的時候，她真會把這句話說出來氣他。

男人臉上的怒意凝滯住，漸漸褪散。向芷遙抿唇盯着他的神情變化，不禁覺得好笑。

看看，那個說已經把她放到心上的男人，連喜歡她哪點都說不上來。和古代人談戀愛啊，向芷遙，你早就該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

風起，玲瓏輕紗捲入亭中，膩膩的花香瀰漫進來。

向芷遙煩躁的吸了口氣，正欲開口讓他別想了，身旁男人眼中忽然沒了思索的平靜，深邃炙熱的光線讓向芷遙不由自主的看過去。

嗓音清潤，一如既往帶着令人心神寧靜的魔力，“往大了說，為人處事，待人接物。讓我說詳細點，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令我心折。你這樣的姑娘，是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