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按時彥的吩咐煮了湯藥，進到主屋的時候，時彥坐在桌邊飲茶，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倒有幾分雲長歆平時的氣度。

不過雲長歆這時候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這一點時彥能看出來，他能看破雲長歆在外人面前那層偽裝的淡漠，看出雲長歆內心的想法。只不過下人們就看不出來了。

時彥接過穩婆送的湯藥，端着進了裡屋。這回雲長歆反應過來，厲聲喝止住他，“你把葯交給下人！”

時彥正站在入口處，聞聲腳步一頓，側頭看着身邊準備跟着他進去的穩婆，“你能把葯餵給她？”

“……”

穩婆躊躇着不知怎麼開口，之前讓王妃含個參片，她都給吐出來了，水也喝不進去，更別提這個時候給她灌藥了。

看得出來王爺不想讓醫聖進去，可醫聖的話她又不知道怎麼答。好在時彥根本沒想等她的答案，只給了她兩秒的猶豫時間，就轉身進了裡屋。

雲長歆：“……”

本來以為他是要交給下人的。

這回雲長歆直接揪住了旁邊的穩婆，命令她把時彥叫出來。只不過，這次時彥的動作跟剛剛診脈一樣快。

他走進向芷遙的視線內，左桐見他進來，立馬退開。

向芷遙面若金紙的躺在床上，已經疼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見了時彥，卻咬着牙卯足力氣轉過頭去。

不難分析出向芷遙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整個幽州的藥材網絡都跟時彥有着直接間接的關係，他又一直住在平寧府里，現在她的安胎藥變成了催產葯，她首先懷疑的就是時彥。

時彥也沒管她是什麼想法，對他是什麼態度，淡淡的說了句，“喝葯。”

不解釋，更是沒有哄她，態度比起對待尋常病患都要冷硬許多。

向芷遙自然不搭理他，時彥就拿出了剛剛對待穩婆的態度，等了兩秒，之後開始自己的操作。

他吩咐左桐拖起向芷遙的頭，說要強行給向芷遙灌藥。

這時候左桐自然是不會慣着向芷遙，依照時彥的吩咐，拖起向芷遙的腦袋。向芷遙已經虛弱的抬手的力氣都沒有，無力的掙扎了兩下，就被時彥捏住了兩邊的臉頰。

看得出來時彥的手法是專業的，沒給向芷遙造成多大痛感，卻讓她面部肌肉完全用不上力，輕輕鬆鬆的把一碗葯給她灌了進去。

倒不算黑心，中途停頓了幾次，給她喘氣兒的機會。灌完一碗葯，就鬆開向芷遙，把碗往床頭的托盤上一撂，面無表情的拂袖離去，毫無留意。

向芷遙躺回枕頭上的時候，嘴裡充滿了濃重的苦澀味兒，嗆得她喘氣兒都成負擔。她覺得自己快被這群人折騰死了。聽穩婆的意思，孩子現在還沒出來，可她覺得自己的力氣只剩喘氣兒的了。

時彥走出去的時候，雲長歆的眼神終於不再淡漠，而是能把他凌遲了一般的凶戾。

對此，時彥輕笑，笑聲中夾雜着不屑和嘲弄，“當初直接給她喝葯，不到半個時辰就完事兒了。至於弄成現在的樣子？”

他這是諷刺雲長歆最初只想着限制雲琰的辦法，後面又不甘心向芷遙把這孩子當自己的，等胎兒大了才給她流產。

雲長歆眼中的凌厲收斂，對於時彥的問話，他沒得可答。他這輩子少有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幾個時辰前還覺得為時不晚，在金櫻齋全程目睹她的狀況，又讓他還是懷疑，是不是還是錯失了什麼。

目光下落，再看回時彥臉上，已經歸於平靜，“用的什麼葯？”

“跟剛剛一樣，混了其他養神提氣的。”

雲長歆眸子略一收縮，“你說過，那個藥量不能超。”

所謂跟剛剛一樣，就是說還是催產的藥物。那麼現在向芷遙已經吃了雙份兒的了。

時彥看了眼雲長歆緊張的樣子，淡淡的道，“死不了。”說完就大步離開了金櫻齋。

確實是死不了。

向芷遙本來都有自己要死了的錯覺，被時彥灌了葯之後不到十分鐘，就感覺身上力氣回來一些，但是肚子更疼了。

反應到癥狀上，就是她再次開始哭叫。

有力氣哭了。

依然是不知道怎麼使勁兒，但也沒需要她使勁兒，身體本能的宮縮反應就把胎兒娩出來了，之後是胎盤。

距離時彥給她的那碗葯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向芷遙感覺有東西滑出來，隨後就是意識一陣模糊，不知道是之前提神的葯藥效過了，還是她的身體真的到極限了，沉沉的昏睡過去。

向芷遙這一睡睡了將近一天一夜。

她是下午喝的葯開始滑胎，夜幕降臨的時候結束，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戶外的光線已經是橙色的暖光，分外柔和。向芷遙不怎麼費力的睜開眼睛，入眼是熟悉的床帳。

感覺自己是穿着衣服的，身上也沒有汗濕的黏膩感，想來是下人給她收拾過了。

雖然知道這個動作沒有意義，但她還是伸手去摸了摸腹部。

久違的平坦感。

她也說不好自己是什麼心情，離奇的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個孩子，離奇的發覺自己被下了滑胎的葯。

她覺得自己就是活在夢裡，完全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哪怕現在出來一個人告訴她，向芷遙，你肚子里的是雙生胎，打掉了一個，還剩一個，這麼說她都信！

伸手摸肚子時，被子摩擦的細微響動驚動了旁邊的男人，向芷遙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緊接着看見熟悉的人。

“芷遙。”

沒有激動驚喜，這男人身上大約也不會出現這麼幼稚的情緒，他就是一副淡定沉着的神色，叫她的語氣也是極為平穩的。

向芷遙沒應他，移開目光，雙手撐着床準備坐起來。身上依舊有些疼，但已經不難忍了，她覺得自己可以起來。

雲長歆沒想太多，就伸手去扶她，被向芷遙用力的揮開。那一瞬間她不是看着他的，雲長歆清楚的看到她眼裡的厭惡和憤怒。

趁雲長歆怔愣的那一秒鐘，向芷遙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