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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我你在乎這紙婚約。”

慕君吾神情冷峻,眼裡疏離與寒意更盛幾分。

彭嵐聞言登時神情柔弱楚楚:“我在不在乎重要嗎?你我都是砧板上的魚肉,由不得自己……”

“不,我不這麼想!”慕君吾一派重生之態:“我放下那個身份,你也可以重新……”

“重新許給別人,依然做一個籌碼嗎?”彭嵐突然激動地打斷了慕君吾的話語,她的表情帶着怨,帶着忿恨,帶着凄苦,猶如浮萍般無助而苦澀。

慕君吾此時突然直身,十分嚴肅地說道:“婚約的事,算我對不起你,你我本就無意,奈何……“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彭嵐雙手撐在了桌上,她盯着慕君吾的雙眼充滿關切:“你和我是分不開的,除非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死在他的面前,否則,你永遠是他的威脅,而我爹,也絕對不會放棄你。”

“時候到了,他自然會死心的。”慕君吾說罷起身要走。

彭嵐見狀急言道:“那陳昭儀呢?”

慕君吾看向彭嵐:“她從來都只希望我安好。”

“那她的安全呢?”

“我失蹤就是退出,我連王權都不要了,他們沒有理由再動我母妃來招惹我。”

“那可不見得。”彭嵐慢慢地搖了腦袋:“你消失不見,陳昭儀身後就少了一個支撐者,袁德妃會給她好日子過嗎?”

“德妃是個聰明人,斷不會動她。”

“可大王是聰明人嗎?”彭嵐冷笑道:“現在他已經坐在了王位上,不再只是個公子,也不會只聽德妃一人的話,如果那些人……”

彭嵐說到此處停頓片刻,撐桌起身站在慕君吾的身側:“如果那些人為了自保,一定要斬盡殺絕呢?”

慕君吾沉默不語,眼露憂色。

“四郎,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爭鬥,我也不喜歡,可是我們根本逃離不開這個漩渦。你在乎你母親,我在乎我爹,為了他們,我們就只能做一些事。”

彭嵐說著從側面走到了慕君吾的正面:“其實,我之前去鎮南見你,本是想轉達我爹的意思,他希望你假失蹤,然後暗中與他一起培植勢力,待那位朝綱敗壞時,他就有辦法讓你順理成章地民擁上位……”

“謝令尊青睞,可是,我無心王權,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慕君吾的眼裡憂色消散,只有冰冷。

“你是王爺,是楚國唯一被先王冊封的祈王,你生來就做不了普通人,你命中注定……要麼成王,要麼敗寇!”

慕君吾此時看着彭嵐嘆了一口氣:“你還不明白嗎?在我寫信告訴你,我們不會成親時,我已選擇做這個敗寇。”

慕君吾繞過彭嵐,邁步向前。

“你真要毀約?”彭嵐轉身盯着慕君吾的背影:“世間給我們的傷害還不夠嗎?你真要再給我一刀嗎?”

“當年父王為你我立婚約,是為了令尊能在楚地立足,我沒有反對不過是因為我曾和你一樣認命。”

慕君吾轉身看着彭嵐:“你和我不甘為人所控,就當自取幸福,現在……先王大行,祈王失蹤,令尊不必守着我,這紙婚約也就不存在了,祝姑娘另結良--

緣,此生幸福。”

慕君吾說完轉身推門而去,屋外相守的胭脂錯愕地看着慕君吾離開後,急匆匆的進了屋:“小姐!”

“出去!”彭嵐的平和與端莊此刻已蕩然無存,她漲紅着臉,眼神陰鷙的捏緊了雙拳。

毀婚約便是毀了我,我不會給你機會的,絕不!

……

慕君吾離開了酒樓後,自由的暢快已經煙消雲散,他陰着一張臉沿着街頭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待回神時,已在熙熙攘攘的碼頭上。

碼頭上又是商客勞雜,又是親友家眷,擠在一處格外熱鬧,臨近江堤處開着許多茶鋪酒肆,慕君吾心裡悶,隨意走進了一家酒肆。

“客官,要點什麼?”

“給我一壺清水。”

慕君吾的回答讓小二一愣:“客官,我們這可是酒肆,好酒有很多……”

慕君吾把錢往桌上一放:“清水你按酒價收。”

有這樣的好事,小二自然不會再多話,收了錢下去,將一壺清水和杯子放在了慕君吾的面前:“客官,這是您要的清水。”

慕君吾倒了一杯仰頭喝下,水清而涼,泠冽的如酒封喉。

他和彭嵐的婚約,源自於彭家的勢力的遷徙。

那個時候,作為才建國不久的馬家,根本就和其他藩鎮一樣,不過是靠着軍隊稱王稱霸。

可是藩鎮變了國,治理就自然不同,處處以國而禮,它不僅僅需要兵馬強悍,也需要良策讓民修養生息,更別說大量的錢帛糧米。

在這個節骨眼上,彭嵐的父親彭玕帶着一幫吉州兵馬忠戶前來投奔,父王不能拒,免得把朋友變成敵人,自然是招賢納士,給了彭玕郴州刺史之位,同時為了確保“夥伴”關係,將他和彭嵐定了婚約。

那時,他尚年幼,終日醉心書籍經典,日夜書海暢遊,對於兒女情事、婚約之意從未理會,加之又是父王所指,他自然遵循。

但是隨着年齡的增長,書籍讀得越多越明白這些婚約姻親不過是一種“盟約”的體現,這心裡就委實不是滋味。

他同母妃提起過不滿,但母妃卻告訴他得接受着一切,畢竟父命難違,況且……彭家勢力隨着歲月而增長穩固,彭玕已不再是郴州刺史,而是駐地朗州的武平軍節度使,還進檢校太保,封了開國侯,

如此強大的未來岳丈別人眼紅無比,求都求不來,母妃認為他實在沒道理拒絕。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對於政權對於他們熱衷的謀算他多麼的厭惡與不屑,當然他更討厭的是自己成為了一顆棋。

他動過解除婚約的念頭,母妃堅決不許,一再強調他若如此會傷了女方的心,更傷彭玕的臉面,可能會帶來禍端。

於是他縱使心有此念,也遲遲未提出,直到他機緣巧合撞見了那一幕,才真正下定了決心。

那是兩年前的乞巧節,德妃邀請了重臣家中的未婚女眷入宮參加簪花會。

彭家長女彭嵐自然在邀請之列,而他本刻意避開了這些無趣的宴會,但卻因為二哥的一句話,忍不住去了會場之地。

他說:“你不想見見你未來妻子的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