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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宅的葯室里,伏明廷剛打開藥匣,取出了一些自製的醫療器械,家僕也帶着背着唐簫的慕君吾入內了。

“老爺,人來了!”家僕通報了一聲,便指着診床沖慕君吾道:“來,人放這裡吧。”

“好。”

家僕當下幫着慕君吾把昏迷不醒的唐簫放在了診床上。

而整個過程中,背對着他們的伏明廷雙手一直放在葯匣子上,他不僅沒有回頭,甚至連聲都沒有出。

“老爺……”

“老常,你下去吧!”

“是。”家僕老常能夠感覺到老爺今天怪怪地,但是他是個老實人從不多話也不多事,迅速地退了出去。

慕君吾看着伏明廷的脊背,雙眼浮動着一絲親近,他輕喚道:“先生。”

伏明廷轉身看向慕君吾,神情略有些激動,話音卻是冷的:“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裡的?”

“飛雲躲在渝州城時,偶然見到過您。”

伏明廷嘴角一抽:“你不該來找我,我已非楚國子民。”

“我現在叫慕君吾。”

伏明廷眼眸一垂,轉身合上藥匣:“既如此,你算不得我的故人,帶他走吧!”

“先生曾教導我,上醫者治國,我若願做上醫,不知先生可否為我朋友接骨?”

伏明廷聞言回身看着慕君吾:“我當年勸你,你非但不聽,還將我拒之門外,如今怎麼又願意了?”

“人,總會漸漸明白一些事……。”

伏明廷盯着慕君吾:“當真?”

“君者,無戲言。”

伏明廷臉上有了明顯的喜色,他立刻走向唐簫,檢查他的胳膊。

“嘶,他居然連骨肘都碎了,怎麼傷得這麼重?”

“他為我阻擋了全部的傷害,先生,拜託了!”慕君吾說著欠身叩拜,這份鄭重讓伏明廷神色凝重了一些:“這骨我會盡全力接,只是話說在前面,有沒有後遺症,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明白。”

“給我搭把手!”

慕君吾立刻上前抬起唐簫的斷臂,伏明廷將胳膊處的衣料剪開,以白酒擦拭整個臂膀,當他擦拭至腋下時,卻愣住了—他看到了唐簫腋下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六角梅花狀刺青。

“怎麼了?”慕君吾的位置和角度是看不到的,他注意到的是伏明廷的愣神。

“沒什麼,我在想怎麼給他固定才能減少遺症的可能。”伏明廷說完轉身放下擦拭的白布,擺弄器械,眼裡卻閃過一絲慌亂。

不過幾息之後,他就徹底鎮定了下來,轉身繼續給唐簫接骨了。

……

“你說,慕君吾為什麼不帶我們一起去見那個人?”客棧里,玉兒好奇地問着身邊的花柔。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花柔喝了口水,嫻靜自然。

“你不好奇嗎?”玉兒歪着腦袋:“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花柔眨眨眼:“好奇啊,不過只要唐簫能平安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玉兒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花柔,我知道你相信慕君吾,但兩個人在一起,彼此之間不該有隱瞞才對!他有事瞞着你是不對的!”

花柔不以為意的淺笑道:“他覺得該告訴我的,自然會告訴我,可能這個人……我們也沒必要知道吧。”

玉兒翻了個白眼,嘟囔起來:“你啊,慕君吾做什麼你都覺得是對的。”

花柔莞爾一笑:“是是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兩人在一起,就要彼此信任,難道你會不信唐寂嗎?”

玉兒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郁色,無話可說了。

……

伏明廷放下毛筆,吹了吹寫好的藥方,遞給慕君吾:“按照方子制三種丸藥,依照次序,一月服一種,三個月後便當痊癒了。”

慕君吾非常恭敬地欠身接過:“多謝先生。”

接過藥房,他埋首細看,伏明廷卻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這個人,是和飛雲一樣嗎?”

“不,就是一個朋友。”

“朋友?潘約那樣的?”

“與朝局無關,他就是個局外人。”

伏明廷有些意外:“局外人……能為你做到這樣,倒也難得。”

慕君吾聞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胳膊裹着木板繃帶卻還未清醒的唐簫:“是啊!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我很欣賞他。”

伏明廷看着慕君吾微微蹙眉,隨即又藏起了憂色:“人,我已經救了,公子也該走了。”

慕君吾聞言卻有些驚訝:“我願為上醫,先生也不打算賜教嗎?”

伏明廷捲起衣袖,取下一個帶着的銀色臂釧,遞給慕君吾:“你拿着吧。”

慕君吾有些不解,但接過臂釧仔細打量:這臂釧是一條蛇的造型,蛇身上並沒有花紋,但有兩處砍傷。

“我在楚國已經是個死人,但楚宮之中有不少人都曾受我恩惠,只要把這個信物給他們看,他們都會鞍前馬後為你出力。”

“這些人,我都可信?”

“嗯,都會為你肝腦塗地!”

慕君吾很詫異他的這份篤定,但看到伏明廷堅定自信的模樣,又知道他並非胡謅狂言,便退後兩步,鄭重地對伏明廷作揖:“多謝先生。”

“好了,走吧!我這裡你再不要來了。”

“為何?”

“這個臂釧,就是我能為你做的一切了。再來,也不過抱走我兩壇藥酒,何必來擾我呢?”

慕君吾神色複雜,猶豫片刻,再次俯身:“先生保重。”

“老常!套車送客。”

一刻鐘後,慕君吾駕駛這伏家的馬車離去,家僕返回伏宅,見伏明廷正伏於案頭寫信,便小聲道:“老爺,客人已經送走了,我去坊上收賬去。”

“不必了!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辦。”伏明廷放下筆,吹了吹信瓤,一邊封上火漆封印,一邊交代家僕:“你立刻回一趟長沙府,親手將信交給報國寺的圓明住持。”

“現在?”老常錯愕非常。

“對,即刻就走!”伏明廷把信交給老常,又把一個薄匣子遞給他:“你伺候了我十年,這趟去了就不必回來了,拿着這些錢回去養老吧!”

“老爺,您這是……”

“你走後,我會再請別人照看的,不必掛心!餘生,你我各自珍重。”

老常神色激動,想再說話,卻被伏明廷制止:“快走吧!記住,一定要親手送到住持手中。”

老常看得到伏明廷眼中對這封信的慎重與關切,他使勁兒點了點頭:“是,老爺安心、我一定親手交給他,您……保重。”

老常行禮告辭後,揣着信箋抱着匣子離開了。

伏明廷慢慢地掃視了一圈葯室,哂笑起來:“緣分,還真是奇妙!該還的還,該償的償,該遇見的……總會遇見。”

17場:客棧內黃昏

人物:花柔慕君吾玉兒

唐簫躺在床上,玉兒小心地給他蓋上毯子。

慕君吾把藥方遞給花柔:這是藥方,按上面說的用藥,三個月內應能痊癒。

花柔欣喜:真是太好了!

花柔將藥方收進袖袋中。

慕君吾:等他醒了,你們就趕緊回唐門吧!

花柔: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慕君吾:我是偷跑出來的,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回去。

花柔伸手拉了拉慕君吾的衣袖:回去後,不管姥姥怎麼責罰我們,你都不要站出來,我不想連累你一起挨罰。

慕君吾笑着輕輕摸了摸花柔的腦袋:殺死孟知祥的可能性本就不大,如今我們毀了他的兵馬,還成功讓董、孟兩家翻臉,已是大功,姥姥不會重罰的!

花柔驚訝:真的嗎?

慕君吾點頭。

玉兒看向慕君吾:讓董、孟兩家為敵?這話說給姥姥她怕是不會相信吧?

慕君吾看向玉兒:按我說的去做,她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