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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岑寂之後,靜心殿中的宋玉終於回過神來,他看着眼前這位如此斬釘截鐵的趙白蓮,忽然有一種感覺,原來自己這十幾年來,似乎只有此時,才第一次見到他真正的面目,但宋玉臉上的怒意沒有消退,心中更沒有絲毫要退怯之意。

他咽了咽口水,沉聲說道:“宗主真是好大的氣魄,連老夫都不得不佩服你了,只是宗主欲行之事,可曾想過這關係到了我蓮花宗上百年的傳承,是何等巨大?而你不僅未曾在事先與我四人一同商榷,更在一意孤行之下便率先擬好了文案,如此行事,等同於先斬後奏,是不是有些太不合規矩了?”

宋玉此言一出,其餘三派的太上長老頓時齊刷刷將目光都望向了趙白蓮身上,臉色皆變得有些難看。

事實正如宋玉所言,原本這等牽扯到宗門門派之間的事,按照門規,本應該由宗主以及長老共同進行議會,這也是這座靜心殿存在的意義。雖然馮遠山早已察覺到了其中意味,但他先前之所以沒有選擇出言挑明,本身就在於趙白蓮執行的這件事,在利益出發點上,對他們秋字派來說可謂相當有利。

他深知,若是在派出自己秋字派真正的核心弟子時,他未嘗沒有能奪得頭籌的機會,雖然他秋字派原來所擇居的八座小蓮花峰,比不得春夏兩派的山頭那樣靈氣充沛,但他手下的弟子當中,卻一樣有着天賦異稟之人,就比如那被趙白蓮直言點名出的白冰,便算是他此次選拔賽上的底牌之一。

然而,對於馮遠山這樣置身事外,一心想當黃雀的意圖,以宋玉翻滾在紅塵里上百年的城府,又豈能不知,且又豈會如他所願?

宋玉冷笑不已,心裡則是想着,“就你們還想天上掉餡餅,哪有這等好事。”

便在這時,已經成竹在胸,一心想要看趙白蓮如何收場的宋玉,不等後者作出回答,靜心殿外便走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內門弟子,正是之前幫趙白蓮去敲了三聲古鐘的寧致遠。

寧致遠手捧一捆清香,恭恭敬敬走進大殿,在見到殿中正聚集着等同於整個蓮花宗最核心的五個人,外加感受到此刻殿中這寂靜異常的凝重氣氛,不免為此緊張到有些戰戰兢兢,好在一身青衫的趙白蓮依舊和顏悅色,微笑着從他手中接過清香,又對他點了點頭。

寧致遠心領神會,不發一言退出了大殿,但出後來他依然為裡面的氛圍感到有些揣揣不安,不過他隨即想到,自己不過只是一名尋常不過的內門弟子,就連普通長老都不是,這是瞎操的哪門子心?

靜心殿中。

趙白蓮開始從寧致遠送來的一捆清香中,挑選出三支品相看起來相對較好的三支清香,而在做這件事時,他整個人顯得極為認真,四位太上長老對此不明所以,但臉上各帶神情,其中不乏冷眼相對,豐富至極。

趙白蓮挑出三根清香後,指尖從尾部輕輕抹過,便點燃了手中的清香,他徑直走向在案台上的祖師神像,然後將三支已被他以秘術點燃的香火插到香爐上,這才轉身看向四人。

趙白蓮的臉上露出一絲輕笑,緩緩說道:“其實在決定做這件事之前,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四位長老會不會對此心存不滿,認為我是越俎代庖,或者目無尊長?現在看來,確實是的,可是後來我又想,不管你們如何看我,這件事我都是必須要做的,因為以我蓮花宗目前已是名存實亡的境遇,已經不允許我像之前那樣,事事都遵循着長老們的意見了。”

趙白蓮斂去笑意,接着道:“在我接手宗主的這十幾年來,百山春獵在我的任職中,加上此次已經是第四次了吧,之前的每一次,我都由着長老們的建議舉行,你們想要派出哪些弟子便派出哪些弟子,我對此都保持默認和許可,可除了王長老和韓長老,從始至終派出了自己一派最為倚重的核心弟子,宋長老和馮長老哪次不是隨意挑選幾名內門弟子草草了事?我知道在春獵中,危機四伏,難免會有弟子從中隕落,再也不能回來,我也理解你們一心想護住那些核心弟子的想法,但是……”

趙白蓮突然拉長語調,意味深遠道:“你們要確定自己全力護住的弟子,是真的值得你們去護啊。”

宋玉和馮遠山聽到這裡,頓時在心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見到二人此刻的面部表情,趙白蓮點到即止,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知道,很多時候,尤其是宋玉這種人,最在乎的還是自己那張臉面。

不等宋玉和馮遠山做出什麼解釋,趙白蓮轉頭看向那具祖師神像,滿臉惆悵,長嘆一口氣道:“一直以來,其實我很都想問四位長老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們,這座傳承了三百多年的蓮花宗,你們真的忍心看它就這麼毀滅在我們手裡嗎?”

包括宋玉在內,在面對這個問題時,一時間都不知何以作答,故唯有沉默。

然而趙白蓮能夠對他們動之以情,卻不一定能讓他們悉數領情,比如宋玉,當他開始冷靜下來,並回想起自己已經搖擺不定的處境,便咬牙說道:“看着宗門不斷衰敗,我等自然也會對此痛心疾首,宗主這個問題問的,未免太令人心寒了些。”

趙白蓮聞言,猛然轉頭看向他,眼中則帶有一絲寒意道:“宋長老,那你可知,為何我要制定這個看似只針對你春字派的規則?”

現在的宋玉,心中哪裡還不清楚對方的意思,但他卻打定主意死不承認,他就不信以自己的身份,對方能拿他怎麼養,隨即便拂袖大怒,高聲回道:“老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哪裡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但無論何處,沒有經過四派長老一致認可的規則,老夫決不同意你的一意孤行。”

宋玉說完這句,還不禁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馮遠山,眼神中意欲明顯。

看似儒雅平和的趙白蓮聞言後,輕輕搖了搖頭,終是到了能夠忍耐的極限,他看着祖師神像,忍不住自嘲一笑,隨即在他身上,驟然散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強烈劍氣。

劍氣如蛟龍出海。

桌上那捆只被挑走了三支的清香,盡數懸浮於空。

五十八支清香。

猶如五十八道飛劍。

每一道都帶有他們不敢奢望的屬於上三境的強大劍氣。

趙白蓮視野始終聚焦在案台上的第五代祖師神像上。

這一刻,宋玉等人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對方之前的敬香,是為了能在這一刻,就在祖師神像的面前徹底與他們撕破臉皮。

趙白蓮閉上眼睛,悲痛說道:“五代祖師曾說,世間道理,總會有講不通的一天,唯有手中劍,才是真正的道理,我以前體會不了,總想着大家既然都是同門子弟,無論私底下再如何貪圖利益,可心總歸還是在宗門上的,看來我從始至終都想錯了啊!”

趙白蓮猛然睜開雙眼,靜懸於空的五十八支清香,便自空中急速遊走,排列成陣。

劍尖直指在場的四位太上長老。

他冷然說道:“可你們不該忘記,我蓮花宗,終歸是劍宗啊。”